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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国的时候,由于业务需要经常参加一些饭局, 我有机会交识一些大佬。其中几个听说我曾在伯明翰的阿拉巴马大学(UAB)读博,便问我知不知道润涛阎。这时我心里就会暗想,何止知道,我们在一起呆过一段不短的时光,他既是我的博导还是我的师父呢。
和 Dr. 阎相识是在2004年秋天,我刚刚在国内本科毕业,去 UAB 开始博士阶段学习的时候。那时候刚来美国,不认识什么人,没事的时候经常往阎夫人实验室跑,后来还呆了三个月做 rotation。 Dr. 阎初看起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总是急匆匆的翻冰箱,做实验。那个负80度冰箱里什么都有,但一般人肯定找不着,只有他能翻出各种试管、标本、和冻了至少有好几年却仍然被他夸赞的血清。Dr. 阎没事的时候喜欢坐在实验室的唯一一台能上中文网的电脑前看中文网,后来才知道他自己也经常写博客,再后来才知道他是中文网上数一数二的用自己真名的大V。于是那段时间经常偷偷的翻看 Dr. 阎写的博文,虽然有的观点我不能苟同,但都相当精彩。让我佩服不已的是 Dr. 阎的博文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涉及的领域几乎无所不及,天文地理、人文政治、科学趣事、名人轶事;写起自己的往事来更是游刃有余,时常让我分不清哪些是他的亲身经历,哪些是杜撰或是听来的故事。
刚去实验室时他经常笑话我学做实验的幼稚,但从来不直接“手把手”的教我做实验,总是先让我多看,然后自己再动手多试。当时我觉得这是他偷懒,现在当了老师才知道做实验的手感是教不会的,功夫来自手勤练。他平常也不怎么问我上课的事,但是第一次期末考完我查成绩的时候他在旁边看,看完舒了一口气说不用担心我了。
像那时的大多数留学生一样,刚来美国最重要的事是学车、买车、考驾照,Dr. 阎当仁不让的发挥了主人翁精神一路帮到底。第一次学开车是在某个周六的早上,Dr. 阎开着他十五年新的 minivan 带着我来到一个学校的停车场。在教我认清驾驶室的各个部件之后,打着发动机就让我坐进了驾驶室。停车场转了约莫有十分钟,看我大概能分清油门刹车和方向盘的左右之后,直接带我出了停车场上了马路。在马路上又开了有十分钟,看我大概能在马路上把车开成直线之后,突然指挥我上了一段斜坡。纳闷的我耳边不断响起 Dr. 阎的“使劲踩油门”的呼声。等我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停下,只好硬着头皮上了I-65号高速。高速上 Dr. 阎淡定并坚定地指挥着我加速、并线,看后视镜,换道,减速等操作,不知不觉间车已下了高速,我发现车已经到了 Walmart,并且对车的操控已开始驾轻就熟。就这样,在 Dr. 阎的“乐观”培育下,我刚来美国两个月就开上了自己的车,穿梭于伯明翰附近的大街小巷、高速和 local 之间。直到现在,我仍然受惠于 Dr. 阎传授的驾驶习惯,它带给我的安全驾驶记录和给人愉悦的乘车体验还常常被人称赞。
学完了驾驶,接下来便是车的保养和简单的修理。Dr. 阎经常在实验室跟我们讲起他以前在国内开拖拉机的事,说起他修车的本事更是滔滔不绝,说要是不做科研就开个修车铺,凭着一个小时 65 美元的 labor 也要比现在实验室挣得多。说着便叹口气,说可惜没有帮手,一个人没法开铺子,紧接着便问要不我们都跟着他去开修车铺算了。我之前都去门口的一家修车铺换机油,每次换都要好几十刀,还是学生的我甚是心疼,于是便自告奋勇的跟他学修车。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根据 Dr. 阎的指示买好机油和滤器,开车来到 Dr. 阎家。初次走进他的车库,惊讶的发现这俨然是一个小型的修车铺了:墙上挂满了林林总总的各类修车工具,地上也堆满了各种知道不知道的零件和器械。在 Dr. 阎的指导下,我第一次顺利的换完了机油和过滤器。换完还不忘带着我把换下来的机油拿去店里回收。之后的日子里,我慢慢的学会了自己更换车上的各种小零件(主要是有 Dr. 阎在背后的有力技术支撑让我心里有底),也慢慢的养成了什么问题先自己想办法解决的习惯,成为我人生中的又一笔财富。
说起我和 Dr. 阎的修车经历,不能不提我初学修车时差点把 Dr. 阎压车底下的故事(事故)。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我因一个车底的零件更换搞不定,便驱车来让 Dr. 阎帮我看看,顺便还想换个刹车片。简单的交代之后,Dr. 阎用千斤顶撑起我的小车,身体往地上一躺再一撑便麻利的探进了车底,开始检查起了情况。我在一旁无所事事,便开始琢磨起更换刹车片。换刹车片需要先卸轮子,再松刹车片。于是拿出了后备箱大扳手开始卸轮子,不一会就卸下了轮子并放在了一旁。接下来就开始松刹车片的固定螺丝。此时的我已完全忘了 Dr. 阎还在车底作业,而撑起整部车的只是一根随车千斤顶而已。我“嗐”的一使劲,螺丝一点没松,而车却连同那根千斤顶一起往前倾了过去,不可逆转地砸向地面。“嘭”的撞击声响起的瞬间我已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看向 Dr. 阎所在的位置,发现 Dr. 阎已反应神速地滚向车旁的空地,神奇地躲过这毫无征兆的“泰山压顶”。过了一会我回过神,Dr. 阎笑呵呵地说 “今天差点被你砸死”。两人长笑。
四年多之后我完成了学业即将离校,Dr. 阎知道我要独自驾车北上,便帮我的小车做了一个全面检查,换了所有该换的耗件,还重新做了引擎盖的封胶。这部小车也一直跟我北上,陪我经历了在 DC 和纽约的两段时光,除了换一些小配件、耗材之外没有过任何大修,直到我2017年底回国。离开伯明翰之后断断续续的偶有联系,每次碰到选哪个实验室之类的重大决策问题都要先向他请教。Dr. 阎听力不好,但可能正是因为听力不好,他拥有超过绝大多数人的思考力和目测力,很多时候都能从很少的外部信息中做出准确的判断,比如包括今年在内的近几次大选结果都被他准确预测了。值得一提的是,Dr. 阎在1993年就仅凭生化数据推测出了葡萄糖转运体的工作模型(图Figure 6, Yan & Maloney Cell 1993),而颜宁团队“创造性”地“预测”出类似的模型是在2014 年(图 Figure 5, Deng et al., Nature 2014)。
Dr. 阎还有两个预测我记忆尤深。第一个是他说人类癌症发生的最关键一步是他和夫人克隆纯化的人类 chromokinesin 基因(Yan & Wang Gene 1997)出现了突变或异常。这个预测目前还需要时间来验证。另一个预测现在看来是失败的,他说我将来一定娶个又丑又凶的河东狮,而我即将迎娶的未婚妻美丽温柔大方,人称“德州小姐”。当然,此德州非美国之德州,而是祖国山东之德州。
2019年的某天在微信群里,我跟 Dr. 阎唠嗑。Dr. 阎说 Elon Musk 的公司最近发消息要2023 年载人上火星,现在可以报名了,要50万美元,火箭上飞一年多。然后接着说他想去火星,就是没50万,交不起报名费。我说我也没钱,怎么办?他说跟 Musk 商量一下,火箭半路需要拧螺丝什么的他包了。然后还可以顺便把我带上,再带上一头猪,由我在路上给他烧红烧肉吃,这样就算去火星有去无回也赚了。
我想 Dr. 阎现在应该可以随意去火星了,不需要他拧螺丝,路上和抵达火星后都有很多红烧肉吃。
2020 年 12 月 1 日
学生亦吉写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