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ews: 333
我介绍过很多破案的经历,其中包括毛岸英毛岸青是假的、许四不是被活埋的,等等,今天接着介绍一个算得上是老同学的案子。
这位哥们现在还在广州,不知道他会不会翻墙过来。未经同意,就不能写姓名了。
研究生入学报道后,章老师通知大家,根据规定,研究生入学后在一个月内需要进行体检复查,防止走后门。因为参加考生是在全国大城市进行考试,体检在考生所在地的医院把体检表寄回给研究生院,由研究生院判定合格的考生体检表是否有问题。章老师大权在握,他审查了每个考生的档案,再根据导师的录取建议,他最后拍板是否录取。章老师告诉大家:为了简化体检复查过程,他跟院部商量好了,就在本院医务室复查。其实就是走过场,复查报告报到国家有关部委负责研究生的部门存档。我们院医务室的医生们本来就比较忙,突然间增加了额外的工作量又没奖金,章老师跟医务室主任医生商量,就是学生们别同时去,散开去就好。两三天内完成复查。章老师就说大家自己看着办就好,别一起去排队,医生有自己看病的繁重任务。说起来这医生真的非常友好,他就把考生的体检表根据自报姓名给找出来,嚓嚓嚓从上到下打勾,最后写上他的大名,就来一句:“恭喜你!通过了复查!”
显然,章老师跟他讲了这复查就是走过场,不给他带来太多工作量。医生心领神会,高抬贵手。文革刚过,谁还干得罪人的事啊。整出个不合格的怎么办?退回?导师招人也费了很多心血,在体检上就别找茬了。
就在入学后三天,也就是大家体检复查手续办完了的时候,我们在食堂吃饭,有几个研究生坐在了一桌,是奔着我和另外一人,我俩当时并不在同一卓上吃。因为我们是从北京本市考入的,章老师就提前写信,而且是亲笔信,他不让回信,就直接按照他讲的提前去就可以了。就是说我们二人需要到北京站接新生。研究生院的老师们也有两位去。提前一天报道,弄一个红布,上面写上黄色大字,在北京站接待新生。北京站此时很热闹,接新生的“站点”要提前去占近的地方。我是天蒙蒙亮就前去站地方的。
话说新生互相之间不认识,可都认识接站的。一开始新生还没分清我是工作人员还是跟大家一样的新生,在饭桌上我发现了这一点是因为一位新生喊我老师。我哈哈大笑,告诉他们我是新生,就是提前一天报道接站、干活的。
大家边吃边聊天,我突然注意到其中一位老兄一言不发,而且脸上心事重重,郁闷不乐。想起来他是从广州来的,他给我印象最深的有两个:一个是他的普通话带有极浓厚的广东口音,一个是他那两个大皮箱。
吃完早饭,研究生们体检都完成了,见过导师了,就集中在研究生院门口等领导给吩咐。那位广东口音的老兄就看着我跟大家说:“我被开除了!”大家愣了,因为不熟,不会开这等玩笑。“为啥?”有人好奇地问。“体检复查不合格!”老兄唉声叹气地介绍。“那怎么办?”有同学问。他说:“哪位有时间帮我一下把我送到北京站?”大家都似乎没听见一样。我就走近他说:“我可以。”
我问他什么时候走,他说:“越早越好。火车票买好了,我昨晚就去车站排队一整夜才买到了卧铺票。现在还有三个多小时。你什么时间合适我们就什么时候走。到车站等比在这里等保险。”我说那好,我们马上就走。
到了他宿舍,我问他这事就没回旋余地了?他摇头。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说我们路上谈。这样,我们就上路了。
我们那个年代都不富裕,新生都是根据通知书带上自己的被褥和生活用品,研究生院发工资是每个月46元,一个人的生活算是很宽裕的了,因为吃饭需要18元,住房、电费统统免费。剩下的就真的是零花钱。所有的新生就是一个“被褥行李卷”(有专门的行李绿色带子可买)打成行军背包状(以下简称行李),然后有一个小箱子或大提包。唯独这位老兄,我在接站时还以为他跟另一人同时来的呢!他有一个行李,两个大皮箱。因为他是文革前大学生,应该是跟胡锦涛万润南那样文革前入学,文革期间毕业。所以,他应该一直有大学毕业待遇的工资,在广州的生活条件应该可以,带两个大皮箱合理。
他一个人的确无法把这些东西弄上公交车,北京的公交车那是要把人挤扁的节奏。新生接站,我们研究生院派的是一辆面包车。是我把他的大皮箱提到面包车车内的。现在,我需要帮他弄到北京站把他送到火车上,我需要花5分钱买个站口票就可以了。
在公交车上,我在思考这个案子。由于公交车里人很多,无法谈话。到了动物园再换乘103路电车直达北京站。就是从332路车下车后到103路电车需要走一段路而已。那时候我年轻啊,干这点体力活不算啥。到了北京站,还有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们俩就到里边找到了长椅子上的座位,开始聊天。
“老兄,你需要不需要我帮你解开一个迷?”
“你想帮我解开什么迷啊?”
“就是你为何被章老师开除这事。”
他看着我,而且是仔细盯着看。显然不置可否。答应我吧?他可是文革期间就走向社会了的社会油子,我看上去就是在他眼里的毛孩子,如何有资格帮他什么忙?除非体力活。
“这么说吧,问题肯定不在体检上。是其它原因。”
“就真的是在体检上啊。我跟你说,对了,你看!”说着他把一只脚抬起,他穿着的新皮鞋,后跟显然是让他给切掉了。我再看另一只,后跟还在。
“明白了。你的小腿不一般长,需要把后跟切掉一个,走路就看不出来了。对不?”
他点头。我当即说:“是你告诉体检医生这事的?”他摇头。我就纳闷了:体检复查是在本院的医务室,那负责体检的医生就嚓嚓嚓,怎么可能跟他过不去?
“那医生怎么发现你的鞋跟不一样的?”
“是通过X光,先把膝盖对其,然后照相。量骨头,就量出来差2.5厘米。根据规定,超过2.5厘米就不合格。我跟章老师讲情,就是求他放我一马,反正规定说得是超过2.5厘米,我这刚好在边线,可合格可不合格。可章老师摇头说是部里不答应,他没办法。”
“老兄,你开什么玩笑!如果你说的当真,那我就可破解这个谜团,帮你活个明白。你信不?”
“哈哈哈哈!我活得明白得很啊。哪里不明白了?”
“那我问你,为何我们都是在本院医务室体检复查的,那医生都嚓嚓嚓打勾完事,为何要给你X光透视小腿骨头?”
“你说什么?你们复查是在院里的医务室?”
“是章老师告诉大家的啊,你不在场?”
“什么时候?”
“报道第一天接站,第二天早上啊。”
“第二天早上我就去海淀医院复查了啊。”
“我明白了。你第一天晚上去给章老师送礼去了,惹的事!”
“这我真的纳闷。原来你们不是也在海淀医院复查的!就我一个人。”
“你不想详细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没关系,我照样可以还原现场。我说你听,看看我推理出来的有没有错的地方。”
“推理?你是学什么的?有福尔摩斯的本领?”
“我说你听。你来后的第一天晚上就去了章老师家,说好听的是送点见面礼,说不好听的就是想巴结领导。可你是在离开校园后在基层生活了十年,可基层那套人情份往在知识界吃不开。你送给他的不论是土特产还是花8块5买的茅台酒,他都不喜欢,因为他不喝酒也不送礼。给他没用。土特产就是吃的,他是文革前的系党总支书记,最低也是副教授工资待遇,他不缺买土特产的钱。他收了你的礼物,他害怕以后你麻烦他,比如求他把你老婆孩子户口弄到北京等等,他就不想收你这投资。明白不?所以,这事令他一开始就对你没好感了。”
“你说得对。可那也不至于把我退回吧?他让我拿走礼物,我也照办了啊。”
“你跟他说什么来着?”
“真的没提文革期间的事,我知道这话题绝对不能碰。他问我导师是谁,我说出来后他就点头说想起来了。我说他是俞大拔的弟子。然后他就起身送客,让我把礼物拿走。就这点事。我真的没说什么啊。”
“明白了。我告诉你,是你导师被章老师说服了把你退回的。应该是那天的晚上,你走后他就跑去你导师家了。”
“为什么啊?我纳闷导师见了我时还是高高兴兴的,可几句话后就起身走了,把我晾在那里了。搞得我满头雾水!”
“我告诉你,那个字不念‘拔’,念‘富’。他叫俞大绂,解放前的北大当院长,校长是马寅初。显然你是搞病毒的。俞大绂是中国病毒学鼻祖级别的。且不说他是你师爷,就是你在病毒学领域,章老师无法接受你不知道病毒学的鼻祖名字。你不知道他是谁没关系,毕竟你不在北方。可俞大绂是你师爷。就好比搞核物理的把钱三强念成钱三虽,搞社会学的把费孝通念成费孝勇,章老师受不了,就去找你导师去了。你导师不相信,这是为何章老师当即没纠正你念白字的原因,他让你导师考你一下,章老师必须在第二天你去见导师之前跟他说这事。如果你当时没去送礼给章老师,就不会跟他谈起俞大‘拔’,即使以后你在你导师面前说错了,也不会因为这事开除你。”
“厉害!这真的就是整个故事的全过程。是我送礼闯了祸。”
“还有就是你不能讲普通话。这对章老师来说也不能容忍。可如果你不去找他,他高高在上的表现,根本就不跟学生聊天,他也不上课,在一个月内他根本就发现不了你有严重的口音。以体检不合格的名义退掉学生,只能在入学一个月内。老兄啊,我猜你考虑到自己有社会经历,想跟章老师走近一点,弄个班长什么的干干。这叫趁热打铁,就是借助刚考上研究生的锐气再下一城。这就是欲速而不达。我的座右铭是:名、利,能躲就躲。我不希望老兄听小弟的劝告后恨我就好。我来送你,就想趁机帮你活个明白。在食堂吃饭时,我发现你的表情不仅仅是痛苦,也有大惑不解的涵义。”
“那我还是没搞明白,章老师是怎么看到我的鞋后跟不一样的?难道他有火眼金睛?如果他没看到鞋跟,他就不会让我去海淀医院复查的啊!”
“没错。他让你去海淀医院复查,就是找借口把你退回,否则,就是院部他的上下级甚至同级都骂他。体检不合格是医生的责任,他没办法。要是因为你念错了一个字或者给他送礼了这点事就干掉你,他的名声就受影响。”
“你还是没告诉我他是怎么知道我的鞋跟不一样高的。我走路是看不出来的啊。”
“档案啊!你肯定在大学毕业分配后在酒桌上跟上级或出卖你的朋友吹牛说你骗过了大学招生时的体检医生也骗过了你老婆,在结婚后你才告诉她你这事。你的领导在文革期间不敢不把你欺骗过组织的事写进你的档案里。你走到哪里,你的档案就到哪里。你自己不知道里边写了什么。章老师在录取你时肯定跟你导师研究了这事,你导师觉得鞋跟高低没关系,又不是体育招人,搞科学研究鞋跟高低无所谓,再说了,谁没酒后乱说话的呢。所以,你导师说服了章老师才录取了你。章老师本来对人都非常苛刻,这我是知道的。你想想,你在过去十年里是否跟领导或党员或打小报告的人吹牛说你这事骗过了大学招生时的体检医生?”
“是的!我想起来了,我真的在酒后吹牛来着,说了什么,我忘记了,肯定有骗过了体检医生和我老婆。是否还有别的更严重的,也说不准呢。显然你猜得对。是我档案里有材料,否则,章老师在晚上没可能看到脚底下的鞋跟。我老婆跟我谈恋爱压马路都没发现,从来都没人发现过。你一说我就明白了,这两天我就纳闷这章老师有火眼金睛?现在明白了。”
“现在我们可以去看看火车是否到站了。如果来了,我们上去,我就可以回去了。”说完,我们就走向月台。把他送上了南下的列车,我就跟他握手道别。他看了手表说还有时间聊一会儿,他就问我到底是学什么专业的。我哈哈大笑,告诉他我是从小就在苏联克格勃与美国中情局培训出来的。他边笑边摇头,说在文革期间我连见过洋人的机会都没有,还出国?然后他问我怎么知道病毒学鼻祖是俞大绂的。我说俞家是民国时的中国第一家族啊。他妈妈是曾国藩的孙女。俞大维是他亲哥,去了台湾是蒋介石的国防部长,俞大绂没走;大姐俞大彩,嫁给了傅斯年,傅当过北大校长。俞家还有很多名人。俞明诗嫁给的是陈三立,儿子陈寅恪;俞启威,就是黄敬,江青的前夫,1949年后第一任天津市长。三大直辖市,北京市长聂荣臻,上海市长陈毅,都是后来的元帅。俞启威是元帅级别的待遇了。叶剑英有个老婆姓曾,跟俞大绂也是亲戚,是俞家的女人跟曾国荃的后代生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章老师不理解你不知道俞大绂。俞家人口多,如果他不知道你导师是搞病毒的,他就会以为俞家还有个叫俞大拔的呢。那你今天就不会跑回去了。另外一点就是:他也担心你这样的社会油子把这里的环境带坏。
跟老同学就这么挥手告别了。从此我们就相忘于江湖了。这个小故事的案子破了后不久,我问及同学们此话题,竟然没一个人想过为何那同学会被章老师命令到海淀医院复查。事不关己,不废脑子思考其中的真相。倒是章老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看到了我送那同学到北京站,因为他问我在路上那同学跟我谈了什么。我说:“公交车特别挤,就没机会说话。章老师,他为何不念退学了?那人不是坏人,没坏心眼。”章老师一听说是退学了,他就高兴地满面春风笑着跟我谈别的话题了。幸好很快同学们就把这事忘记得一干二净了,甚至跟同学们谈起,有的说还有这事?好在章老师知道我助人为乐,疑心很重的他也就没再打听我为何要送与我毫无关系的人到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