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面试 – 人生很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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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我有一美国朋友也是同时入学读博又是实验室挨着。我们系给博士生一间办公室,我们俩又是邻座,另一边的邻座是一位古巴裔大美人。平时我跟他们俩聊天最多。这位朋友叫John,不知道当初为何把这单词翻译成约翰的。汉语发音更接近于“彰”,无论如何发音跟“约翰”八竿子打不着。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从实验室出来回家,刚好我们系秘书带者仨孩子从车里出来,开车的竟然是John。系秘书离婚多年了,是个善良的大美人,风韵犹存,特别爱笑,可毕竟40多岁了。“润涛,这是我买的新车!Honda Civic,比我原来的烤肉啦安静多了!”系秘书给我介绍刚从车店开出来的红色新车。要不是John从驾驶舱走出来,我都没注意车里还有司机呢。

“润涛,你找没找到博士后的位子?”John从车里一出来就开门见山。我摇头,说:“我这人有个毛病,Procrastination!什么事都拖到最后。我还没写完博士答辩论文呢!你都把答辩日期定好了。”
“那太好了!你可以帮我个大忙呢!”
“什么事?我可以帮你修车。其它的忙我估计帮不上吧?”
“我有一朋友,其实不是我朋友,是我老板的朋友。不对,也不是朋友,他们认识吧?反正就是开会时碰面就握握手。去年开年会,这位叫皮特的约翰霍普金斯教授问我老板有没有博士毕业生去他那里做博后。刚好我在旁边,自然就定下来了。人家等我一年了。”
“你很快答辩,然后就去不刚好?你单身一人,来去自由多方便?开车就到了巴尔的摩。”
“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她(指着系秘书)不想走。不对,是孩子们不想走,老大上高中了,不想换学校。所以,我就不能走了。”
系秘书看着我点头。我吃惊地站在那里不知这是梦还是现实。John比我小点呢,应该26岁,因为他平时聊天讲他的经历,我大概能算出来。大家站在一起,可看到系秘书的大儿子身高有1.75米,比我高,比1.8米的John低一点。这,这,这叫啥事?
“祝贺!祝贺!你们的爱情就要有结果了!好事啊,都是善良的人。”此时我特别了解了最近几个月John 突然间留了大胡子,看上去跟系秘书般配了不少。
“我能帮你们什么忙,尽管说。”
“就是你去皮特那里,顶我的名额啊。我占据人家的位子一年了,没法跟人家交代啊。我给他打个电话就好了,介绍你去,就跟我去一样的。你也不需要找了。你如果愿意,我明天一上班就打过去。皮特那人很好的,你们在一起工作肯定都满意。我两边都了解。”
“那好啊。明天你打个电话看看行不行。如果不行,我就开始找。你看,你一年前都定好了,我到现在还没开始找呢。”

周一上午刚到博士生办公室,John就告诉我:“润涛,电话打通了,皮特让你下周一上午9点在他办公室面试。这是他的办公室地址、电话号码等信息。”

我谢了John,就去实验室赶紧把扫尾试验做完,准备答辩。一折腾就到周末了。

(1)第一次面试
星期天上午,检查了我那辆六缸3.8升福特LTD,给轮胎打了气,带上小冰盒,装几罐Dr Peper饮料,就出发了。一上高速,就把邓丽君的磁带放进去,听她那首《小城故事》,优美的歌喉,真实的歌词,令我不得不回忆大学城的精彩人生故事。当真是“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听着美曲儿,脑子里回想着无数精彩的画面,从70多岁的老系主任突然间离婚跟比他还老的多年偷情女教授结婚了,到John跟系秘书恋爱了,到华人访问学者搭伙过日子了,到留学生老婆来了发现了小三就闹到系主任、校长办公室了,有的闹到法院了,五彩缤纷,无奇不有。这些精彩画面够我一路回忆的,一人开车也就不那么寂寞了。想到很快就离开这大学城,还是有点依依不舍,毕竟在这里结婚、生了两个孩子,一草一木都格外亲切,何况那么多精彩的故事与无数朋友在此相遇。算是人生的又一站。

星期一8点半就找到了皮特所在生理系大楼了,就是门卫不让进。那我就等时间,在马路上溜达看霍普金斯医学院的风景。我哪里知道这个楼往北走两个街区就不是医学院了?突然间一个小伙子接近我:“hi!brother!”这里还有称兄道弟的?他拿出一个小塑料袋,问我识货不。白色的,猜都不用猜就是毒品啊。天!我的南霸天,我的武则天,我的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卖毒品的?不对了,赶紧往回走。

到门卫那里说明来意,需要跟皮特打个电话,我就可以进去了。

轻轻推开门,瘦高瘦高的皮特端着咖啡杯子在跟实验室的人们聊天。我上前道:“我叫润涛阎,您是马龙尼博士吧?”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往里边走去。我站在那里,因为我不知道实验室最里边就是他的办公室。当他到了办公室进门前发现我没跟随他,他就打手势。我就快速过去了。

进了办公室,他坐下后就开始批评我:“这次考试大家都是80分以上,你怎么搞的?50多分还是我高抬贵手!你说怎么办?补考?你说说到底问题出在哪里。需要抓紧时间,因为一位面试的很快就到了。”

“我,我,我来这里..我就是John介绍给你的…”我不想打脸啊,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他突然间明白了,显然他以为John给他介绍的是白人,而考试不及格找他的那位是中国人。所以,他搞混了。在美国人眼里,可能中国人都长得差不多?

他伸手跟我握手。“坐!”我俩隔着他的办公桌相对而坐。
他看着我笑了。我说:“我刚到美国的时候,看到所有的白人长得都一样,所有的黑人也长得一个样!现在好多了,能分清比尔和约翰了。”他笑了。

“John是怎么回事来着?他电话说是结婚?又说孩子上高中不想换地方。我没搞明白,就说换了人来我这。”

“故事比较长。你很忙,我们就谈我的事吧。反正他不来了。他说我来跟他来是一样的。我觉得可能差不多吧,就来了。”

“那你来我这里打算搞哪个课题呢?”

在那没互联网的年代,加上我忙于毕业论文答辩前的扫尾试验,根本就没到图书馆查他都是发表过什么论文。估计是搞生化或分子生物学领域,我无所谓什么课题。所以,当他问我要搞他什么课题时,简直无言以对。可突然间脑子里冒出来了当年在国内第一次见到硕士导师时的场景,而且话题一模一样,都是开门见山:“你来我实验室准备研究哪个课题?”我当时也是不知道导师有几个课题。就当面说:“您让我搞什么我就搞什么。不怕难!您梦寐以求想搞出来还没搞出来的,就交给我。”

记得当年导师听到我这句话时兴高采烈地说:“太好了!我做梦都想破解一个谜底,过两天我就告诉你课题。”我就照猫画虎,只是这次用的是英语而已。皮特听后表情变化都是瞬间的:恼火?有过瞬间;激动?有过一霎那;不可思议?皱眉头的时间最长。

突然间电话响了,他看着电话上面的液晶号码,似乎可以不接,我觉得不应该干扰他打电话,那时候我不知道他还是医学院的官员电话特多,就赶紧站起。他借坡下驴:“你可以回去了。”说完,他就接了电话。我就走了出来准备回家。

出了他的办公室门口,我发现墙边是一个玻璃柜子,里边是他发表的论文。我当即打开没锁的玻璃门,从上面开始,每格都拿一篇,直到下面有综述,就不往下拿了。显然是按照发表的时间排序。我知道他跟我无缘了,但我不能白跑一趟啊,等老了回忆往事时也得知道人家是干啥的、发表了什么论文。等于补课。

皮特接完电话看到我没走,在拿他的论文,便以为我误解了他让我走的意思,可他又不好意思再重复一遍让我滚啊,就站在我身后看着。他手里拿着的纸卷,是我刚进去时放在他桌子上的我的个人简历。我不小心把它卷成了卷,放在了他办公桌的角上了。因为他不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拼写呢,总应该留下个CV做纪念吧?他误以为是我的路图什么的忘记拿走了,可他一看是CV,就站着看了起来。我就点头跟他道别,他也礼貌地点头回应,我便离去了。

回去的路上感觉白来一趟,什么收获都没有,有点遗憾。倒是看到了毒品在塑料袋里是啥样的。就这,一生中也是第一次,而且是唯一的一次。回去的路上放邓丽君的歌,我那时没什么录音带,就是一些样板戏。先听邓丽君吧!听的是那段《何日君再来》,赶紧换成样板戏吧,一放竟然是“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没喝酒我也雄赳赳气昂昂啊,皮特没上去踢我一脚算是人家有教养。干脆不听了,开车图个清静。5个半小时到家了。

我知道没戏了,便开始申请其他人了。我订了《科学》杂志,那个年代没有互联网,《科学》杂志后面很多页是招人广告,我可以随便把准备申请的那页撕下来。可我还是需要把扫尾试验做完,先完成论文答辩再说别的。我不担心没饭碗挨饿,博士后的工作好找得很。

一个星期过去了,周五实验室墙上的电话响了,是白人研究生接的,他刚结婚,新娘子总来电话,所以,他的电话最多。可他接过电话便喊:“润涛,你的!”我一哈喽,对方就说:“润涛,是这样称呼吗?我是皮特。我看了你的CV后就电话联系了你列出来的三位教授让他们写推荐信,我都收到了。你能不能再来一次面试?”

“当然可以。是不是还是下周一的早上9点?”
“好的!拜拜!”

皮特干事说话都是非常简练利索。

把拿回来的论文大致看了一遍,知道了他在搞的课题:葡萄糖载体和CFTR(白人第一大遗传病)。看了综述,也就知道他实验室的科学研究都干了什么。

(2)第二次面试
第二次面试见了皮特就感觉不陌生了,他在实验室一边喝咖啡一边在跟实验室的人们聊天。我一进去他就问我喝不喝咖啡。我说我一喝咖啡就睁不开眼,必须睡一会儿。他说这事还真听说过。我们进了他的办公室,相对而坐。
“我猜你读了我的综述了,对不?”
“是的。”
“看得懂不?”
话语极具挑衅味道。我没答复,就等着他下面说什么。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在你看来什么课题是我梦寐以求想搞出来但事实上我搞不出来等着你搞出来的?”

“对不起,你还在计较我那句话!只是说说而已。”
他听我这么一说感觉轻松了很多,他脸上的肌肉不那么绷紧了。然后他眼睛朝向天花板,嘴唇微微动了几下,此微表情变化被我捕捉到了,待他低头看我时,我当即说:“我能猜到你刚才五六秒钟在想什么。你信不?”

“Impossible!”(绝不可能!)我笑着面对他。他也露出笑容,开玩笑似的说:“你说说看,是不是真的能猜出我刚才在想什么。”

“那不行,即使我没猜对,你也会说我猜对了。最科学的方法是我们写出来。”他当即把桌子上的台历昨天和前天的两页撕下来,翻过来就是白纸,他从笔筒里拿出两只圆珠笔。我说:“我们写的是你刚才想告诉我但还没找到怎么说出来的那句话。”

他点头后,就埋头写字。我们俩同时落笔,同时写完。然后放在一起看。唯一不同的是:他写的都是大写字母,我都是小写字母。都是4个单词:who is the boss?

他冷冷地看着我。我笑着说:“当我的领导是最容易的,你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这个。”

“你是怎么知道别人想什么的?”
“我哪有那本事啊?我是看你嘴唇动,才跟你开个玩笑。看来你不喜欢跟学生们开玩笑。那对不起了。咱们开始说正事吧。”

“我们实验室搞什么你现在都知道了。那你介绍一下你自己的长处,我们好谈谈你是否合适在我这里。”

“显然申请这个职位的不是我一个人,你现在有几个候选人,哪个最合适,很难定夺。我今天作为旁观者,帮你解决一下,你看行不?”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把几个人比如三个人的资料都给我,我去图书馆查对他们都发表过什么论文,他们的老板都发表过什么,我便可做到公平公正地评价各位候选人,然后给你个交代。我花一两个小时就告诉你我的判断。至于你是否认可我的判断,你慢慢考虑。你看这样简单不?我就站在旁观者的立场给出判断,保证公平合理。”

皮特看着我,像看外星人。大约10秒后,他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一个文件袋:“这是三个候选人的资料,CV、推荐信都在里边,包括你的。嗯,不行,你的三封推荐信不能让你看。”我点头,说:“那三封信我也不看,因为我都知道他们会写什么。”

他给了我两个卡,说一个是复印机用的,我可以随便复印资料。另一个我忘记是干嘛的了。也许是进门用的?现在想不起来了。极可能没用到。那个复印卡我肯定也没用到。他告诉我图书馆就挨着这楼,西边就是。

在图书馆查找了那两个人发表过的论文,逐一研读,搞明白了内容、实验方法、仪器等,接着就是他们老板发表过的论文。那时候没互联网,但习惯了检索卡,找资料不费劲。把二人的博士期间的科学研究情况彻底摸清楚了,也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我就回去跟皮特讲我的判断:

“我现在搞清楚了他们二人的博士研究内容、工作量、科研能力。我现在向你汇报。”

“别说那么多。就是结论,如果你现在是我,这三个人你招谁。说结论就好。”

“这三个人,第一个淘汰掉的不需要考虑的是哈佛那位,因为他工作效率低,科学研究的热情不高,而且工作量也最小。”

皮特听得非常认真。“然后呢?”
“我排第二位。排第一位的是伯克利这位女博士。”

皮特当即摘下眼镜,眼睛朝我写的内容上看去。我就详细给他介绍我的判断理由。简单说就是三条:第一,她任性强。她跟我一样,先读过硕士,然后在一家大公司当技术员两年,然后读博。她自始至终搞的都是生物化学,用的仪器都没变过。第二,她效率高,每年都有论文发表。第三,推荐信都说她跟同事合作得很好。

皮特听得入迷。他最后问:“这三条哪条你做不到?”
“任性这条我做不到,因为我很难在一个领域里干一辈子。比如,木工干一阵子我就当瓦工。第二条,我也差不多年年都有论文发表,勤奋这点上我跟她应该差不多。第三条很难讲。我喜欢结交朋友,朋友遍天下,但我干活时喜欢独立思考,不想被打搅。这方面我不如她。所以,我的结论是:如果她来,那就招她。如果她不来了,我排在她后面。”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给你offer,你肯定来。”
“是的。否则我跑这么远干嘛呢?”
“那你为何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呢?”
“我说了我是站在旁观者立场帮你仔细查资料然后做出合理判断,这就不能有立场。否则,那就是欺骗。”

说完,我就站起。“我该回去了。如果那女博士还有offer不来这里了,你再联系我。我走了。”说完,我就跟他握手告别了。

皮特送我到走廊,对我有内心里佩服的表情。待我到楼外门口的那一刻,我才发现他在后面跟着我。在大楼外面的门口,他问我:“你能告诉我你为何要真心实意地帮我吗?你推荐别人,这对你有何好处?”

“因为你定不下来招我,必有原因。我找到了原因,那我就没白跑两趟啊。我认为我算干了一件事。否则,真的白跑两趟一事无成。这起码我没白来。旁观者清,当事人可能一时看不清楚。你招她,你不会后悔。那你以后在这大院里说不定见到我后会认可我当时的判断。再说了,我就准备在霍普金斯找,我来了后还有机会找你开玩笑聊天呢。这很好理解啊。”

“对!好的!希望你来霍普金斯!”我们再次握手告别。我刚一回头,他说等等。扫了一下四周,看没人,他便问:“你说说当你告诉我你可以帮我确定该招谁时,我在想什么吗?你不是随时都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吗?我再测验一下。我就是好奇这事,没别的意思。”

“不知道。估计用中国话说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不对。我心想的是:‘刚结婚的儿媳妇就教给婆婆怎么生孩子。”
“这不算难听。我们中国的说法比这英语的说法难听多了。”
“怎么个说法?”
“不知道天高地厚。意思就是认为自己比天还高,比地还厚。”

“啊!不同民族不同文化,其实思维逻辑是一致的。”
“时间检验后,你会认可我今天的做法不是儿媳妇教给婆婆怎么生孩子,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是朋友间的真诚。当然,你现在不承认。这没关系。”

说完,跟他摆手告别。后来得知,他其实是想告诉我:他是霍普金斯医学院招生总管,常年负责医学院博士生的招生,怎么会需要我一个毛头小子帮忙招谁?可我那时真的不知道他有行政职务,以为他只是科学家和教授,在三个人里选一个,他很难定夺。旁观者清,我才想帮他解决这个难题的。

(3)第三次面试
我回去后需要干三件事:一个是寄走我申请的信两封,都是在《科学》杂志上看到的招人广告,都是霍普金斯医学院的教授;一个是抓紧时间把博士论文整完;一个是告诉John我不去皮特那里了。

第一件事很简单,早就在电脑里有了CV、申请信,就稍微改一下即可。第三件事也很省时间,就在博士生办公室告诉身边的John他帮皮特找到我,我帮皮特找到了一女博士。John听后非常吃惊,并谆谆告诫我:“润涛,你这可能是中国的文化原因,美国人不是这样做事的!你必须表明你是排名第一的,那表明你有自信。否则,你白跑可不是两趟。以后你在美国找工作,不能干这种把别人排名在自己前边的事了!”

我说:“John,皮特不打算招我,否则不需要跑两趟。俩人不合适,没必要牵强推销我自己。那女博士的确很能干,虽然这事是我主动提出来帮他忙的,结果他不认可我的做法,说我是新媳妇教给婆婆怎么生孩子。以后就不管他人的闲事了。你说的是对的。”

John把我这故事告诉了未婚妻,就是系主任的秘书。秘书觉得太好笑?反正她告诉了系主任。我是星期一下班前把申请信发出去的,到周五的中午,我收到了两个电话,都是霍普金斯医学院打来的,就是我发的信他们都收到了。还没给三位推荐人提要求寄推荐信,就决定让我去面试。最早的时间双方定好了是下周二上午。第二个给我的时间是周二的中午,他说带我去餐厅吃饭,吃饭时就聊聊天就定下来。我问及推荐信周二可能到不了,他说他从不把推荐信当回事。有的推荐信写得强大到难以置信地步,来了后就一庸人。有的推荐信特糟糕,结果呢?是老板舍不得人家离去,在阻止人家找到工作。所以,不需要什么推荐信了。面谈吃个饭,聊聊天,介绍一下我在搞的课题,你喜欢,就定下来了。

这人如此干脆利落,令我非常感激。谢了他,心情非常高兴。

周五的这中午我偷偷地唱样板戏,当然是默唱。周二去一趟,就解决了,多省事?

高高兴兴地默唱着,实验室门口墙上的电话响了,肯定不是我的,我也没跑去接。接电话的朋友我现在记不得是哪位了,反正不是学生就是博后或实验员,说是我的电话。我以为是两位教授有面试变动了呢。跑过去接过话筒,一哈喽,对方竟然是皮特。“润涛,你有没有可能下周一再来一次面试?我们再谈谈?”我心想,有什么事电话里谈多么简单?跑那么远容易吗?我!

突然间想到他可能在试探!我当即答应说好的,还是周一9点钟。然后就等他说拜拜。然而,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至少10秒没答复,当然他没挂断电话。表明他以为我在第二次面试时就有了offer,只不过借助帮他忙的话题拒绝了他而已。果真如此,我不会再次跑去面试,一定告诉他我有offer了,就不去了。当他得知我真的没offer,是真的帮他忙选择了女博士而非我自己,他一时不知道如何答复我了。10秒过后,我赶紧帮他解围:“Dr Maloney,下周二”,说到这里,他打断了,说还是下周一,还是9点。”我说那好,就这样周一见。

我把此故事讲给了John,毕竟我需要让他知道这事。John当即说我打回去,不去面试了,周二两人任何一人给我offer,就答应下来。我点头同意。

John就把皮特的故事告诉了系秘书,她当即觉得太不可思议,便告诉了系主任。系主任当即做出判断:“润涛肯定去John介绍的那个人那里。”秘书跟他打赌,说绝无可能!润涛不可能选这样犹犹豫豫的老板。系主任说:“我的判断百分之百错不了,那人不会放弃润涛的。”

这事是后来John告诉我的,他担心这会影响我的判断,当时就没告诉我系主任的说法。

现在需要穿越四年。

不是往前超越,是往后。这里必须介绍4年后的一件事,才能把故事完整介绍清楚。

四年后的一天,我不在实验室,回来后琼斯告诉我一件事。琼斯,是她的英文名字,南开大学毕业的,比我早一年到了皮特的实验室当博后。她比我小好几岁,是大学毕业就来美读博,反而比我博士毕业早一年。她的普通话特标准,没有天津人口音,我猜测她不是天津人。当她说“让我玩一把儿”电脑扑克游戏时,有点南京人口音?我在南京读书时公交车上能听到类似的口音。当然,私人的事我从不打听。我跟她公用一台电脑,午饭时就打扑克牌游戏。

琼斯是大家闺秀级别的人,不多事,不毁人,也不防人。我跟她的实验台挨着,四年多,没有过任何不愉快的事。她最好的聊友不是我,而是跟她一起去的白女博后,她俩天天一边做试验一边聊天。我不听她们聊什么,反正女人的话题跟男人的不一样。琼斯在南开是校花?系花?没打听过。但她年轻时瘦瘦的照片漂亮极了,肯定是系花级的。我们没让任何人认为我们华人抱团,但也是非常合得来的同事,肯定不会互相拆台。梦桥跟我是铁哥们,我喝了他两年多的台湾茶叶,特别好喝。比大陆的茶叶好喝多了。他每年回台湾就给我带回茶叶,可见我们的哥们关系特别铁。但没人认为我们抱团。

琼斯的中文名字她没告诉过我们,我也没打听过。实验室如果有什么消息,她认为我应该知道的,她也会告诉我。毕竟是同胞。我们分别后也从未联系过,算是相忘于江湖。估计她来我博客潜水?不知道。

实验室当时就我俩,她还是习惯了用英语聊天。她告诉我:“润涛(她从不喊我老阎),皮特刚才问我当初是怎么招到你的。”我问她怎么答复的,她说:“我跟他说,我不知道啊,你没告诉我们实验室任何人。我就记得润涛来来回回好几次面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说话时皮特的妻子已经进实验室了,就在琼斯身后。她几乎天天到我们实验室找皮特一起回家或一起出去吃午饭,我们都不打招呼,就跟自己实验室的人一样。当她听到皮特问及当初怎么招到的润涛,她当即给出答案:“润涛是我招来的!”她就在琼斯的身后,琼斯吓了一跳,回头后又回过来跟我挤眼,意思是抗议我为何不停止她讲皮特的话。其实我没办法啊,因为他妻子就跟我面对面,我哪里能示意?再说了,我们背后从没说过皮特的不好,皮特的确是大家心中的好老板。问题就来了:凭什么说我是她招来的?我那时都没见过她,也不可能打听老板的家人。所以,我与琼斯都愣在那里了。

她跟我们介绍说:“那是星期天的晚饭时,我跟皮特说明早一起去银行办事,皮特说不行,有一位面试的9点到。改成后天早上吧。皮特就说起了这个面试的来过两次了,这是第三次面试。我一听就不对了。研究生面试都是一次啊,这个学生是怎么回事需要面试三次?皮特说这不是学生,是我自己招人。我就告诉他:如果你看不上人家,马上打电话,明天面试取消。如果你看上了人家,明天就拉他办手续,你不能让人家面试三次还最后不招人家了。就这么办了。你去打电话别让他明天面试了。皮特说那人开车过来,现在怎么可能电话联系?我又没问他住在哪里。我一听就火了!人家开车跑长途三次?你这叫什么事啊?不行,明天他一来你就别谈,直接拉他去办手续。所以,润涛是我招来的!”

我跟琼斯都明白,其实皮特要知道的是怎么招到我的,跟他妻子讲的不是一回事。皮特早就忘记了John的事。他有三个grants,多一人少一人无所谓,John以为皮特在等他一年了,事实上皮特没把这事当回事。当然,John 答辩后如果去,那当然毫无问题,就没他找我帮忙去顶他的事了。其实我俩都去也无所谓的,皮特不缺这点钱。所以,皮特想不起来我是怎么就跟他联系上的。是靠广告?还是熟人介绍?皮特就专门去了我读博的系做学术报告,报告打出来的第一张图片就是我的名字,第二张才是报告题目。琼斯问我:“为何皮特不直接问你?”我说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估计是不想让我回忆起往事。

所以,第三次面试很简单,我一进屋,皮特就拉着我去系秘书那里了。

John猜测我肯定不会再理皮特了,而是等周二面试另外二位教授。可我这人不会说不,周一皮特拉着我去了系秘书那里办了手续,我就只能当即打电话给两位教授说我已经有了offer,就不去面试了。说声谢谢人家给机会就完事了。可第二位教授还是坚持周二一起去吃午饭,然后去他实验室看看,比较一下,我喜欢哪个。什么手续不手续的,不是个事。我喜欢哪个,就选哪个。他没问我是哪位教授给我的offer,人家特别守规则。这个教授是兢兢业业搞科学研究的,对我来说二者选一,很难说我会拒绝他。因为有先来后到,主要是我不在乎什么前途啊,志向啊,活着就足够好了,也就无法再拒绝皮特,何况那时候我也不知道皮特热衷于当官与教学。

当我们系秘书从John口中得知我最后去的是皮特那里,她不敢相信这事当真。系主任说:“你看怎么样?我判断润涛会去第一个教授那里。你们听润涛介绍的只是过程,具体发生了什么,咱们不知道。比如,为何第一次面试二人不欢而散?估计是润涛的安排。大家都说润涛只知道在实验室干活,其实我跟他聊天几次就发现,他思考问题的方式跟别人不一样。你们都太小看他了。”其实系主任太高看我了。那不是我设计的,而是话赶话造成的麻烦。我设计这个干嘛?我没志向,也没雄心,活着就好。

后记:
追忆这段往事,我还是觉得面试跑了三趟是值得的。如果第一次就谈妥了,我不说什么,结局肯定是这样的:我就得跟其他人一样,每周一次 lab meeting, 我都得讲自己的试验进展,那就不可能两年多没结果还能继续干下去的,早就被老板换课题了。这跟在国内搞硕士论文时一样,导师不管我,给我最大的自由度,两年多才有结果。这就等于在皮特那里重复了一次,才有机会跟国内时一样用我自己设计自己琢磨出来的办法破解导师们梦寐以求想解决的难题。争取到这样的机会与时间,付出点代价是必须的。当然这都是命,不是我提前设计出来的。这是我最不喜欢阴谋论者的原因,把很多阴差阳错的事说成是人为提前设计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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