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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国探亲总是想跟二姐聊天,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二姐才是高智商的神童,而大姐一般般。可当我跟二姐追忆那些往事的时候才发现,她都不记得童年往事了。我吃惊到极端地步。她建议我去问大姐,她说大姐过目不忘。我半信半疑,便去到大姐家问她几件往事。
在我读小学3年级的那个秋天,我从生产队往家走,我们家住在村的大池塘西边。大池塘北边是东西马路,西边通南关集市,东边通我们村的南街。村的北街出来也有马路通到大池塘的西北角,所以,站在我家北边的马路三岔口,就是一个Y型。在三岔口的地方到我家就一百多米,是一条人行道。这人行道原来没有,是我家人走出来的。当我走到转弯到我家的三岔口,西边有一男人在往东走,由于赶集的路人很多,我没看那人是不是我们村的,由于距离也比较远,人脸模糊,想看也看不清,打招呼就免了。我不知道我大姐在后边跟着我,她走得快,快追上我了。突然间听到大姐哈哈大笑,因为大姐二姐笑的特点就是基本上不出声。可我这次真的听到她的大笑声便感到好奇。回头一看,是大姐跟那男的相遇在三岔路口处,二人聊天呢。我就回家了。到家就去放羊,也就把这事给扔到爪洼国去了。
回国见到大姐,突然间想起了大姐也曾大笑出声的往事,便问她那天碰到的那人是谁、他说了什么令大姐笑出声。大姐皱眉头,问我是哪一年的事。我说是1965年的秋天,我在前边走,一个男的从西边过来。她说:“想起来了,那人叫孙家兴。”
“他说什么了令你大笑出了声?”
“我问他去那边干嘛去了,他说去吃包子了(我们那里管参加红白喜事都叫‘去吃包子’。至于是否有包子无所谓)。我问他真有包子吗?他说吃的是大米饭(大米饭在我们那里算是红白喜事最高档的,因为大米比白面贵)。他说他没吃米饭。我就问是不是去晚了,他说不是。那为何他没吃上大米饭呢?他说大米饭里边一半是水份。所以,他等着吃米饭底下的锅巴。吃饱了一顿,等于两顿不饿,晚饭就免了,算是吃了两份。我听后笑得不行。这也太能算计了!我告诉他,小心喝水涨破肚皮。他说他有窍门,要慢慢喝,一次只喝一点点,别运动,走路慢慢走。你说这人还是个爷们呢,笑死人不偿命!”
跟大姐追忆往事,一桩桩一件件零星的不完整的记忆都找回来了。比如我刚学会骑自行车就带她去二姨家,那时她快生孩子了。我冒冒失失地带者她走乡间小路,到了一个村子,是胶泥地,刚下过雨,特别滑,一哧溜车子倒了,我就把大姐甩到一矮墙头里边去了。我吓坏了,大姐起来发现身上没泥土,里边是密密麻麻的的豆苗,就站起走了出来,我们继续赶路了。那孩子已经有儿子了,听完便喊自己命大,差点被大舅给废了。
大姐也有很多当年没搞明白的事,就问我当时是怎么回事,我就逐一回答,她就搞明白了。他人听得眼睛都直了,这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都能回忆起来似刚发生一样。有的故事我讲一半,大姐接着讲后面的;有的故事是她讲开头,我续后面的。
我刚查看了我的一篇旧作,是写曲啸的。后面的跟帖里有一位老同学,因为是马甲,不知道是哪位。他说当时他记得此事发生在苏树春家里,还说在“走廊”他跟曲啸聊了几句呢。这哥们肯定是记错了人或事。老苏在美国,我们三人可以回去看现场。我追忆了一下,曲啸去的前几天,我刚好去过老苏家,他租的公寓楼是两层,他是第一层。我去他家时看了他的公寓,一进屋就是客厅,没有“走廊”。上二楼的楼梯是在外面,记得是铁楼梯。他的公寓房间是坐北朝南,面对游泳池。如果老苏记不得了,那我们到了他曾经住过的公寓楼,他一定会想起来。即使他忘记哪间了,我告诉他后,他也能想起来。他太太小燕或女儿京肯定记得那公寓。根本就没“走廊”一说。曲啸肯定没到过老苏的家。我们可以分三路回去看老苏当年的公寓,看看有没有走廊。也可以问老苏,曲啸是否到过他家。这都可以验证的。我去过老苏家一次,就是在曲啸去演讲的一个星期前(上下加减3天足够)。不知老苏的记忆力如何,如果他过目不忘,那我们就可以回忆那天他坐在他家客厅的哪里,小燕坐在哪里,我坐在哪里,我们的谈话内容都可以回忆过来,比如他讲一部分,我接着讲后面的;或者倒过来。
往事依依。先讲几件:
(一)搬回老家的村
大姐谈到这个孙家兴,我也就在此文介绍一件我跟他打交道的往事。在文革期间他年纪轻轻都当上了大队长,而且他不是运动积极分子。显然是新书记看上了他这个搭档。孙家兴是否真的过日子会算计,我不知道,虽然我跟他是一个生产队。我只知道他跟我的交往,是值得回忆的一段往事。他在那个岁月里能混到四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村里第二把手,表明他表面上的人跟真实世界的人,或者说我大姐眼里的人,不是一回事。
在轰轰烈烈的文革开始后,别说武斗他不参与,就是文斗,他从不发言批判过谁。他内向到极点,见了人就嘿嘿一笑。在我高中毕业前,他都没跟我说过几次话。可如此内向的他竟然在那腥风血雨的动荡年代当上了大队长。而且他的人缘、威信都很高。
我高中一毕业就面临搬家。要盖新房,搬到我老家去。在那个年代,搬家是非常难的,因为涉及到耕地。我们家7口人,平均每人1.7亩地,就是我们村需要让我们带走12亩地到老家(新村)。刚好我们村在要搬去的老家(对我来说就是新村)村东南边有15亩地,是当年老地主的葡萄园,就是我三爷枪杀小造的那个葡萄园。解放后土改就变成了我们村的菜地,到时给社员们分菜—大白菜、萝卜等。这块地是沃土,村里人舍不得放弃菜园子是理所当然的。许会早就看上了这块地,在他们村边上。15亩地,比我们应该带走的12亩还多点呢。
我们搬回老家,是我爸跟公社书记副书记商量好了的。副书记彭广军说这点小事由他亲自办。他就给许会和史广如(两个村的支部书记)打了电话,等于下命令,让他们解决房基地和耕地带走的具体事宜,有问题直接找他。许会提出要那15亩地菜园子,公社副书记说行,房基地和耕地就15亩刚好。我们新家的房基地就在许会他们村的东南,跟邻居燕富房子平行。史广如也答应了公社副书记说就这么办了。这事就算办妥了。然而,大队长孙家兴不高兴了,节外生枝的故事就开演了,而且影响到后来我跟许会的关系与矛盾。
记得那是星期天的上午,我高中还没毕业,我们是冬天12月份毕业,此时是秋天。就我一人在家时,书记和大队长二人进了院,我在院子里干活呢。孙家兴假装喊大婶,等于在喊我妈。我妈在上工啊,这不是扯吗?我看着他俩,心里明白他们是找我来的。显然是变卦了,不答应我们带耕地走,舍不得那菜园子沃土。那是他们家族里的大地主孙寿良的葡萄园,算是几代人都属于他们的耕地,姓阎的带走?他不甘心。我猜都能猜到这些。书记史家不在乎这块地,我们和孙家兴都是第一生产队,这菜园子跟史书记那生产队没关系,不关他的事。所以,他在电话里痛快地答应了公社副书记让我们把这块地带走。
村与村之间,寸土必争,这是祖宗留下来的习惯。何况这菜园子沃土是人家孙家的祖上买的,阎家人带走,很多人心里不舒服是必然的。可不带走土地,许会不干赔本的买卖。借机从邻村讹诈回来15亩沃土,算是他的功劳。我家原来的院子和房基地很大,有很大的菜园子,可怎么也不到15亩,孙家兴清楚得很,更别说他的算盘打得劈里啪啦的,去吃包子都吃锅巴的主。他借机想把我们房前的30亩树林子从许会手中拿到,换取那15亩沃土。许会当然不干,提出用葡萄园菜园子南边的20亩换这30亩。这样,换完后,两村的耕地就算是自己跟自己的成片了,不是那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无法实现成片耕种的情况了。地换地,这对双方都有利。孙家兴总觉得许会占了便宜,如果我们不搬走,他就不会吃亏丢了那15亩菜园子沃土。换地归换地。这是两码事。
“哎!这是上工时间,大婶肯定不在家的。瞧我这脑子!”孙家兴跟我动心机呢。我一言不发,就等着他挽留我们不搬家的招数是什么。“我们到屋里说话好不?”书记跟我建议。我点头。三人坐下来开始了“谈判”。
“你是高中生,比我俩初中生学问大。你说说,我们俩自从当上了大队干部,对你家怎么样?你们现在搬走,五里三村的都会说是我们欺负了你们,把你们逼走了。这对我俩公平吗?”书记开门见山。
“你倒是说话呀?据说你是演说家级别的全县高中生里第一名的才子,神化你的人把你吹捧到天花乱坠地步,我们耳朵都磨出茧子了,怎么今天就不口若悬河了?你就说我们俩对你们家怎么样?有没照顾不到的地方?如果有,提出来,我们解释一下,因为那肯定是误解。我们跟你大姐当年是同学,你问问她,我们俩是什么人。”
“我是学生,没走向社会,你们要说什么,跟我爸商量。搬家的事是我爸决定的,跟我讲没用啊。”我当即站起想送客了。
“坐下,坐下。我们俩真的需要跟你谈,因为这涉及到你的前途,比你父母更重要。你说出条件,我们俩都会答应。比如,你马上就高中毕业了,我们让你当小学老师,或跟公社要征兵名额,就给你要。你如果有后门到县委大院找到工作,我们立刻配合放行。我告诉你,那许会可是文盲,对知识分子有天然的反感与恐惧。你去那里,虽然是你老家,阎家大户,可权力在许会手中,他可是有名的霸道。副书记、大队长都是他的奴才狗腿子。明白不?你在咱村,我们俩会让你怀才不遇吗?你如果决定不走了,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你只要决定不走,你父母也得考虑你的前途,也就留下来了。这对你至关重要,可别犯糊涂啊!”史书记竟然能滔滔不绝,令我对他这个当上书记后就没在大会上讲过话的人还刮目相看了。
“你倒是说话呀?”大队长孙家兴看着我发问。我当时想,如果是挽留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可用诱饵钓鱼,这是玩弄人的把戏。我不喜欢俗套,也就不想来个:“你们对我们家太好了,可我们搬走不是因为你们俩,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实。我非常感谢你们这几年对我家的关怀,以后有机会报恩,绝不含糊。”云云。可这类是典型的外交辞令,我不想给任何人留下虚伪的印象,咱们就来实实在在的。虚伪的客气话可是双刃剑,导致另一结局便是:不管以后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误解为耍阴谋、说一套做一套。所以,我一言不发,就听他俩表演。如果直来直去说舍不得那15亩沃土,我是理解的,也可以让公社副书记彭叔跟许会谈,在另外的换地操作时许会多少让点步。可他俩玩弄权术把戏,说是为了我的前途、许会是文盲必然把我这人才给废了。如果我能被许会给废了,那还是人才?这不是扯淡吗?
二人滔滔不绝说的都是车轱辘话,就是给我灌输他们欣赏我这人才,舍不得放走;如果去许会手下,那我的前途就完了。还有就是搬家盖房可不是小事,愁不死也得脱层皮,随便搬走了,到了虎口,我再想回头就追悔莫及了,要从长计议。可我听得再不耐烦,也不能强行轰走人家吧。在反复被逼无奈情况下,我不得不提条件了。我说:“满足我一个条件我就不走了。”二人一听高兴坏了,当即满脸笑容地说:“什么条件只要你提出来,我们都满足你,而且我们说到做到。”
我的条件很简单,也符合他们俩的逻辑,那就是:“你们俩保证永远当大队干部,就这一条。”
二人一听,立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瞬间就变了。因为在毛泽东时代,党员要随时听从党召唤,让你当干部你就是干部,不让你当干部,让你撅屁股低头把两只手后仰–喷气式—你就乖乖地接受批斗。换村干部就跟走马灯似的。给他们八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说出保证永远当干部,那是凌驾于上级党组织之上。他俩一直在说他们当干部对我家多好多好,我就将计就计,令他俩无话可说,他们就起身离去了。
他们走了,我礼貌地送他们出院门又走了一段路。他们时不时的回头,看我停住不走了,他们才开始嘀咕。我回头去菜地干活,突然想起姐姐说房后边的蓖麻籽下面的可以收获了,否则就落地浪费了。我就拿着篮子去房后边收获蓖麻籽。一篮子快满了时,听到有人说话。蓖麻的叶子很茂密,蓖麻也很高,有近两人身高的高度,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就扒开最外面的一层蓖麻叶子,一看这次来的是三个人了:书记、大队长和另外一人不是我们村的。此人毫无疑问就是许会。他们俩没回家,而是到大队部打电话给许会,让他来我家跟我谈。他们在我家北边的三岔路口集合。两个村前后就是几百米的距离,许会很快就到了。
从三岔路口那里到我家的距离太近,他们还没说完要对付我的计划,便在我房后站住了,继续谈。
“你们俩跟他谈了半天,那他怎么答复你们的?”许会问。
“他就说了一句话。就一个条件他就不走了。条件是:我们俩保证永远当干部。”孙家兴答。
“这小子在小孩子时赶上5年级没学上了,对了,你侄女跟我弟弟也都是那一届,你侄女5年级毕业后也没学上了吧?可这小子就找到我媳妇,跟她讲要我成立另一5年级班,说我弟弟跟他一起读到初中毕业就一起去当兵,初中毕业当兵就有机会当军官。我媳妇信以为真,我怎么说她都不信,她说万一我弟弟能读到初中毕业呢。我没办法,就跟家兴商量,让他出面说服我媳妇,可他也认为让我弟弟继续念书是好事。家兴,你现在后悔不?我弟弟根本就不是念书的料!我还不清楚?结果呢,这小子哪里初中毕业就去当兵?一直念到高中毕业。”书记讲到这里还是满脸怒气。
“我总把他当成少年的张良。身材弱小无缚鸡之力的张良竟然刺杀秦始皇,当年谁能料到是他?姓阎的这小子也一样,他在文革时期我都没见过他写过一张大字报、一个标语,毛笔字写得歪歪扭扭的都在写毛主席语录张贴到墙上,可他从不动笔干这个。他有这个胆子。可他根红苗正,这行为不合常理。原因不详。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捉摸不透。”孙家兴面对许会吹捧、神化我,显然是吓唬许会这个文盲书记。
“据我弟弟说,他不需要上学,教材课本发下来,他自己看一遍就明白了,从不做习题,不去上学考试也是满分。这种人,要想扼杀住,必须是烂在农村,不能让他有机会跑出去。当兵不行,出了村,他就飞黄腾达了。在我们手下,我们可以废了他,到你那里可不行,阎家大户,他招数多得很。我领教过,我和家兴就给他做过嫁衣,让他有了继续读书的机会。我弟弟根本就读不下来初中,他读到高中毕业,他全县的同学都吹捧他、神化他。”书记继续吓唬许会。
“那让他滚远点,大家不就省心了?”许会不解地问。
“那哪行?!他设计让我们给他做了嫁衣,他才有机会继续读书,你侄女不就5年级时无学可上了?可他高中这就毕业了。我们俩一个书记一个大队长,给他一个小孩子做了嫁衣,凭什么?我要让他这些年白读!”书记还是对这件事愤愤不平。
说完,三人朝我家院里走去。我突然觉得这三人中,许会是最讲点良心的,毕竟他说出了让我滚蛋就好了,没必要花心思废了我。眼不见心不烦,不就结了?
看到他们进院了,我该怎么躲呢?往东跑,是池塘,不行;往南跑是树行子,只有三行杨柳树,中间是豆子地,可豆子刚收割了,藏不起来;往西是果树林,可果树很稀疏,藏不住人。往北是马路,不行。西边果树林外有一个土岗子,跑到那里趴在后面,他们就看不到了。这需要大约5分钟时间。他们进院后发现门开着,那我就没远离,他们进屋后发现没人,便猜测我在厕所。等5分钟不见人,他们会到房后的厕所查看。此时,我应该跑到坡后面了。想到这里我当即撒腿就跑。到了坡上,趴在那里查看,果然他们三人在房后呢。那里有蓖麻,他们会看一眼,但没必要进去找。也就发现不了我那装蓖麻籽的篮子。我把它放在了深处。
他们等了几分钟,估计我打猪菜去了,忘了关门而已。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家,他们也就离去了。我担心他们跟我捉迷藏,我就在那里又趴了一阵子才回家。
我直接去了后院里的蓖麻地里去拿篮子,刚接近蓖麻地,突然间许会从里边出来了。他以为我看到他进了蓖麻地,去找他。好在他没看到里边那篮子,否则他就知道我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咱俩打平了。我猜到你去那里躲藏了,你也猜到我在这里边等你。”此事表明,许会的智商在那两位之上,判断力也就高很多。他把那俩人送到三岔路口,自己没往北走,而是回到我家后院等我。他猜测我就在附近。
“你知道我今天到你家干嘛来了吗?”
“找我爸。可他不在家。”
“别跟我来这套!你知道我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那我们到屋里谈。”
“不去了。我就告诉你一句话就走。你知道我要告诉你的是什么吗?”
“不欢迎。三个字。”
“哈哈哈!你还真有两下子!猜对了。那你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欢迎你呢?”
“因为那俩人肯定跟你说这事来着。”
“你怎么知道他俩跟我说什么?”
“他俩跟我们小队长朱铁成说这是下一代人才争夺战,所以,不能让许会把人才挖走。朱表叔告诉我的。”
“你信吗?”
“朱铁成信。我也是跟你一样这么问他的。”
“朱铁成信不新鲜,你信吗?”
“我去看了那房基地,跟燕富的房子同样高度的话,那地方需要垫土。”
“垫土?我告诉你,那地方不能盖房!地基比燕富那里低两尺有余。你没地方弄土去。你如果从这里拉土过去,你办得到吗?”
“我计算了,需要300立方米的土。我们哥俩用人力车拉土过去,两个月可以干完。这不是难事。主要是你还得跟那俩人谈判换地的事。他俩难缠。”
“你别为我操心。你就说说为何我不欢迎你搬到我们村的原因。”
“他们俩肯定编故事吓唬你来着。其实,真正的读书人最好打交道,你看我爸跟谁都谈得来,因为真有学问的人讲道理。没文化的人实诚,怕就怕读过几天书又没知识的人。打个比方,空瓶子没噪音,满瓶子也没噪音,就是一瓶不满半瓶子晃荡,才有噪音。你跟他们打交道很难,因为他们就是半瓶子晃荡。为我们家,还得求你跟他们打交道,我感觉很不舒服。因为我没资格跟他们打交道,才不得不麻烦你。”
“听上去你还是讲理的人。好像没在骗我。”
“他对他弟弟没能读完初中而我读了高中愤愤不平,其实那不是我的事。我管不了他弟弟。你说是不?再说当兵的事,不是我和他弟弟不想当兵,而是名额在县里都被走后门拿走了,轮不到农民。我和他妻子当时说的也只是想法,谁没梦想呢?他把这事也怪罪到我头上,就说我是阴谋家。我冤枉啊。”
“你先别推土过去啊。让我想想这事。”
说完,许会就离开了。许会没让我推土过去,而是找到了县拖拉机站,用推土机把那15亩地整理了一下,其实就为一件事:用土把那15亩地的最北边(我家未来的房基地)抬高。得知此事后,我妈专程走去给推土的司机送去了糖饼(那时算农民最好的食品了)和茶水。司机就推去了太多的土。太多了怎么办?我爸说做“板打墙”的院墙用。这样,房子盖好后就做出了院墙。板打墙费力,其结实程度仅次于砖墙,几十年都不需要维护。
大姐对孙家兴评价不低,当然,我没告诉过我家任何人当年孙家兴、史广如、许会曾到我家见我的事,我担心会影响我爸搬家的决定。我小时候就发现我大姐看人不准,她对任何人的评价,我就听过后当成耳旁风,不能当回事的。
许会为何突然间掉转180度花钱雇县里的推土机帮我家抬高房地基?这是因为史书记告诉许会他侄女和史书记的弟弟当年跟我同学,他的意思是:你许会当年都没让亲侄女继续读书,这个孩子竟然找到我媳妇让我给他做嫁衣。可许会当即发现他能了解我是何人的人了—-他侄女是他亲哥的女儿,在他眼里跟他女儿是一样的。他回家立刻问侄女对我的评价。她是当年我的粉丝无疑,虽然那时男女同学不通话,也没有粉丝的称呼。也就是说,按照今天的说法,她当即告诉她叔叔我的人缘好到爆棚。许会就明白了那俩政客在胡说八道吓唬他。当我听到史书记介绍此事时我就高兴了。要不是他介绍,我此时并不知道我那许姓女同学是许会的亲侄女呢。他一说,我立刻想起来了那姓许的女同学,很有教养的一个人,不可能撒谎骗她叔叔,我就放心搬家没问题了。
(二)赵胖子自吹看穿了润涛
然而,我跟许会的良好关系维持下来很难很难。
一天跟团支部书记一起干活,他告诉我:“润涛,你很快就是党员了。”我一听哈哈笑,笑他胡扯,因为我没写过申请书,怎么可能入党呢?他说:“许会往上一报,他说谁是党员谁就是党员。我当初就是这么入了党的!”这着实吓了我一跳。许会特别霸道,可没想到这事他也给人作主。
我要远离许会,不听他的调遣,让他烦。一次两次他认为我就是书呆子,不理解他的命令。可时间长了,他发现不对了,我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傻瓜蛋,连怎么讨好上级都不懂。我就不担心他霸王似的给我强行安个党员身份了。
到了1975年的年底,工作队来了,此时不再称工作队,改称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了。这人一来就每天晚上开大会,就是批判邓小平反击右倾翻案风。给社员们传达了该传达的邓小平的罪行,还有什么一个叫刘冰的,跟邓小平一伙的,就开始让大家发言。许会站起把眼睛对准我的方向,我假装没看到他。许会就不坐下,目不转睛看着我,足足两分钟。小学老师当即给我解围:“润涛这两天跟我聊天都说不出来话了,因为嗓子肿着呢。”许会坐下了,这老师就滔滔不绝开始演说,他们是批邓“修教路线回潮”连续一个星期老师们开会学习文件来着,他就竹筒倒豆子—怎么学来的,就怎么卖出去。这一通发言,大家都困得要睡着了,他才闭嘴。许会说明天还得大搞农田基本建设,今晚到此结束。
这事令许会下令小队长和会计给我降低一分。整劳力,男人每天工分是10分,老人9分,残疾人8分。给我9分,就是处罚我政治思想落后,不批邓。实际上他是惩罚我不给他面子。他眼睛看着我,就是给我机会,然后呢,入党、提拔。没想到我不入套,把他气得七窍生烟。他跟我表叔(民兵连长)骂我:“这混蛋不仅仅是书呆子,还是个牵着不走打倒退的倔驴!”他让民兵连长传给我这话。民兵连长对我是又恨又喜欢。恨我不食人间烟火,喜欢我能帮他分析人与事,他一旦有疑惑不解的事,我可以帮他让他活个明明白白。我告诉他:“表叔,许会无能,他要是有本事就给我8分。那我才佩服他,以后他让我干啥我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表叔牛气冲天:“你好糊涂啊!他当然敢给你8分!给你7分你又能如何?你这么聪明透顶的人竟然不承认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说:“你就原话告诉许会,我敢打赌,他没本事给我8分。你不信?你去问问他,他会告诉你他为何办不到。”
第二天,表叔告诉我他真的传达了我的原话给许会,许会说:“这事润涛那小子说得对,我的确办不到给他8分。”民兵连长满脸困惑。许会不得不开导他:“我给他9分,我家都差点翻了天。我媳妇对他佩服得很!生产队什么东西坏了,别人修不好,只要润涛一到,每次都手到擒来。她说我应该给润涛12分才对!我劝她千万别告诉我妈,老太太最怕我霸道得罪人。我办不到给他8分,否则我肯定报复他、给他8分羞辱他!”不久,许会就找民兵连长,让他劝我给许会一个台阶,他就给我10分,等于双方和好。
这事我怎么可能答应?我一答应他就给我弄个党员了啊。表叔气得跺脚,他天天琢磨怎么能多得点利益,再看我,吃苦耐劳,还甘愿挣9分,傻不傻?
我们现在把时光机器往后推。
在北京读书时放假回家,总想着跟许会交代一下我们俩之间的误解,很深很深的误解,可一直没机会。记得第一年大学暑假放假,我去他家找他,他从窗户看到我进院了,就跑出来撵我走,特别不给面子。从那以后我就放弃了跟他解释的想法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可这次不同,许会刚好骑自行车要拐进他家胡同院子的那一刻,我与他相遇。看到是我在他眼前,他当即快速拐弯。我大喊:“二哥,留步!”(按照乡亲辈分,我跟他是同辈人。他有个哥哥,跟我爸同龄,就是上面交代过的那女同学的老爹)。当许会听到我在后面追他的脚步声便当即刹车,因为他害怕我跟随他进他家门,他不喜欢让他妈妈听到我跟他的事,他就只好下车听我说。
“有屁快放!”
“我就告诉你当年你误解我的两件事。几句话就好。”
“当年你我的事我都清清楚楚,你没必要跟我讲。”
“那你说说我当时为何不批邓?你是不是认为我不给你面子?”
“说你傻乎乎的,你承认不?我告诉你,我那是救你命的!你知道老赵要往死里整你吗?”
“老赵?”
“赵胖子,想起来了吗?”
“县里什么局来蹲点的那胖子?我可没跟他打过交道的啊?”
“他跟我说他看穿了你!他给你的定性是:你绝不是党需要的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我告诉他说你根红苗正,出身好,有文化。他说你是阶级异己分子,是绝不会跟党走的阶级敌人。党培养的是党让干啥就干啥,而你不是。他说我们不能只促生产,也要抓革命。就是揪出你这个阶级异己分子,交给县公安局。我当即明白他就是想立功,他一辈子都没机会升职,连个科长都当不上,就想在我这里找机会。我怎么会上他的套?那天晚上我以为他在场,后来得知他那天回家给他孩子送烙饼去了。大队部天天给来宾做饭,剩下的烙饼他就跟大师傅说他可以拿走不?大师傅怎么可能说不行?他吃相太难看,他们单位人人瞧不起总想着占便宜的他。我要你发言,是救你!好在那天他不在场。”
“明白了,难怪很快你就让民兵连长带我去县武装部。”
“你小子明白为何赵胖子说他看穿了你吗?”
“我知道。一天我在机井旁干活的时候他让我去搞一个大字报专栏,就是反击右倾翻案风那事。可当时是抗旱的关键时刻,两眼机井的水泵都不出水了,我就跟他说我离不开啊。他脸色变了。就这点事。”
“扯淡吧!你以前在干活的时候是否跟谁争论过一个话题,就是‘环境影响人的思维’?他就在当场听着呢。他说你暴露了你的本质—你不是党培养的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
“我当时说的可是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啊,又不是我的理论。这人真的无知,就知道吃!”
“没那么简单。赵胖子绝对是看穿了你的人。他知道你的笔头功夫,我没问他从哪里知道的,估计是你同学告诉他的。”
“不是我同学。有一件事,清华大学的大右派王尚珍回到老家就开始办学习班,培养年轻人学机械,修理内燃机,每期十几个人到二十人的规模,因为要理论与操作结合。每个人必须亲手把发动机所有零件全部拆下来,然后再组装回去,必须立刻能打着火,才算过关。我是他学习班最后一届学员之一。毕业考试完了,发动机大修人人过关了,结业典礼,把各届的都叫去,他邀请了县长去做报告,县长就去了。县长让王尚珍写好稿子,到时候他去念。王尚珍就找到我,因为我还是他的聊友。我问写多长的稿子,他说一页纸就好。我晚上一气呵成,刚好一页纸,没修改。第二天交给了王尚珍,县长夸他写的讲话稿逻辑清楚、条理分明,他就说这是我写的,当时赵胖子在场。赵胖子还专门找到写稿子的我来着,看看是什么样子的人。他为何在场?我问过王尚珍,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这赵胖子,因为赵胖子饭量大,每个月30斤的粮票他不够吃,就总想着下乡啊,开会去啊,能吃饱饭。按规则吃三顿饭交一斤粮票,到处蹭饭。否则,在食堂吃饭,他需要到黑市买粮票。他一天要吃1斤8两,最少1斤6两,否则就感觉饥饿。赵胖子肯定纳闷:县长是我爸老同学好朋友,又喜欢我的文笔功夫,我为何不去县委大院混饭吃?给县长当秘书不比当农民好太多了?他天天思考这事,百思不得其解,便想到我可能跟我爸一样不入仕。”
“你这事说对了。他认为你不为党效劳才是根本,他才试探你,估计你不会办批邓专栏。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在北京就没事了,大约一个月前赵胖子还找到我问我你的单位呢。他说他记忆力差,就是想不起来你的名字了,就是不去县委大院混饭吃的高中毕业生。我知道是你,就跟他说:‘老赵啊,你到北京找他单位也白搭!现在是拨乱反正呢,你的证据就是他当时不批邓,可现在在抓与四人帮有关联的人和事。他单位得知他当年不批邓,那他就是英雄啊,可你呢?那是找死啊。’他听后不以为然,说只要你的单位党支部知道你不是党需要的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他们就会观察、测验你。你的本性是不会改的,肯定会被测出来的。他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就是挖出来了个深藏的阶级异己分子!其他人是看不出来的,因为你用热情待人、任劳任怨、不占便宜、助人为乐、人缘好掩盖了你的反党本性。他猜测,党需要你喊‘三天不学习,赶不上刘少奇’时,你不喊;党需要你喊‘叛徒内奸工贼’时,你也不喊;党需要你祝愿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时,你不祝愿;党需要你喊林贼时,你也不喊。所以,你不是党应该花钱培养的人才。”
“哎!其实你误判了他,他就是一小人。他以为他是吃商品粮的,你我都是农民,他指挥我去干啥我就必须乖乖地听从命令,非但如此,他还需要我们农民对他毕恭毕敬,哪怕是嫉妒他,他都看作是高高在上的资本。可他没想到指挥不动我,便怒火中烧。你想想看,有比较才有鉴别,他跟谁比呢?当然是跟你比。他猜测如果是你给我下令,我肯定奉命去干,他反而没你的权威,他不服的是你。其实你应该告诉他:‘如果能把润涛送入监狱,我许会早就下手了,还轮得到你老赵?’他就不会再找你说这事了。”
“你小子看人、断事倒是很准的,这我承认。我要是办得到让你坐牢,我肯定干的。这话当真,你知我知。我当时跟赵胖子说:‘老赵啊,别吹你那看人的本事了,在这方面,你跟润涛那小子比,差太多了。我有证据!’老赵不服,我告诉他:‘你记得当年跟你几乎同时来的一位犯错误干部来大寨点接受劳动改造思想的那位吗?’他说记得,但没跟那家伙说过话,因为跟阶级敌人划清界限的政治觉悟他还是有的。我告诉他:‘人家润涛当即凭说话表情就看穿了那人不是来接受劳动改造思想的!’他得到了验证,那位是想了解农村大寨点真相的省委常委!那常委对他佩服得恨呢!’老赵一听傻眼了。他问:‘润涛当时为何不告诉你?或者告诉了你,你没告诉我?’我说:‘那人走后润涛告诉我的。这表明润涛做人讲究诚信,他答应了人家就遵守了诺言。我不责怪他这事。’赵胖子听后更对当初我不答应他整你而耿耿于怀了,说我错过了整垮你的机会了。事实上,他和我联手也没那能力啊。这我清清楚楚,可他不认可。显然,他看人、断事的水平不行,跟你比差太多。”
“那省委常委对你的评价不低。你后来倒是也没怀疑我跟他说过你的坏话。好在你这人不欺负弱者,虽然不敢跟他聊天、接近,但也没刁难过他,他想干多少活就干多少,不上工你也不批评。他感觉你做人有底线。”
“你的人品我放心。虽然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不可能在省常委面前说我的坏话。可你知道我最恨你的地方吗?就是你那套求真、向善、唯美的破理论,你说一次就算了,还没完没了,我一听就烦!我告诉你润涛,你就是看透社会了的、绝顶聪明而且有智慧的傻瓜蛋!在你眼里,真理高过强权。可我告诉你:有权就有一切,这是林彪总结出来的,你能比林彪更厉害?!这世界根本就没真理,只有输赢胜负。成王败寇,明白不?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我也不费那劲了。”
“你现在想想我为何跟你没完没了地讲真理高于强权?”
“因为我有权你没权啊,你就是拐弯抹角骂我呗!”
“又错了!我告诉你,我就是要你对我烦!否则,你说不定误以为我想入党,你就自作主张给我报上去,公社干部听你的。”
“我还真的去公社亲自帮你办理入党的事来着!骑自行车走到半路上,我突然想赵胖子说不定猜测有道理,不仅仅是对你栽赃陷害。那要是天下变了,你可能恨死我了。我就骑车回去了。看来你小子真的不是党需要的人才。”
“你把人才与奴才搞混了。其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对他人的事自作主张。假如我比你大20岁,在民国时我是村长,自作主张给你报上去你是国民党员,1949年后你会不会把我弄死?”
“你小子说话小点声,这要是被他人听到状告到北京,你就得回来种地!”
“这里就咱俩,没人听得到。”
“我是党员,我有义务向党汇报你的反动言论。你得当心点。你就一读书的,没权,我一告一个准。”
“我人缘好,没人相信你的诬陷。要不你试试看?赵胖子那时候都找不到一个社员作证我思想落后,今天更没人干这事了。我把你当成朋友才说出心里话。你想想看,谁会相信我会在党员面前说这些话?百分之百的人判断你是栽赃陷害。所以,我安全得很。这个判断我都做不到准确无误,那你当初还会帮我忙去县里工作?”
(三)县武装部长的迷惑
当我提到许会帮我忙的话题,他立刻想起了另一件事,就是他为何让我去县武装部上班。这事也跟赵胖子有关。赵胖子跟他说我不可能为党做事。许会跟他吵,说当农民不也是在党的领导下吗?那不也是为党干事吗?
其实过程是这样的:
许会用给我9分吓唬我,让我就范,我不从,后来也不接受给他个台阶下,他还是想堵死赵胖子整我的路。说起来也令人难以置信,我跟赵胖子没有任何交往,不存在矛盾,可他非要整我,立功升职?我都不信整一个根红苗正的农民能有什么油水。可他就认准了我不是党需要的人才,而且是阶级异己分子,等于是阶级敌人。他要对党忠诚,就必须把我的本性揭露出来。我一个农民,是干活的老黄牛,社会的最底层,还只挣9分,干12分的活。这天理何在?他也不想想。
许会觉得自己有一件事特冤枉:县长误以为我不找他到县委工作,是许会不让我走,因为户口在他手里。许会跟原来的公社书记合不来,因为有文化的公社书记瞧不起他一个文盲。公社书记升为县长了,理都不理他,他跟谁说理去?他就想出来了个办法:让我去县武装部上班。由于他跟我在人生观方面的不相容,他想让我滚远点,就听不到我那些匪夷所思的信念了。
那是1975年的年底或1976年的年初,反正是春节前的严冬。许会告诉我,哪天我去县城买零件,提前一天告诉他。大冬天的,他也不让我闲着,要把12台柴油机全部拆开大修一遍,哪个零件磨损到快该换了就提前换掉,到春天用时就没麻烦了。还有所有的水泵也要全部维修。反正我既然不想去县委上班,那就干脏活、累活、技术活还得接受只挣9分的羞辱吧。
我告诉他第二天去县城,他说走前到大队部找他。第二天他给我一个包装箱,就是我们有副业,给天津拖拉机零件厂制造包装箱,是曲轴、气缸等零件的包装箱。里边是什么,我当然不能问,也不想问。他给了我一个纸条,字体不是我们村里的人写的。我们村谁的字体我基本上凭记忆都认得出。上面就是家庭住址,没有人名。许会交代给我:“你记住,一丁点都不能有错。你按照这个地址门牌号把这个箱子送去。一敲门,里边出来人,你就这样说:‘我来县城买零件,刚好在村口碰上了许会,他是把部长忘在大队部的东西送过来,他就让我捎过来。’就这,不能多说也别漏下什么。记住了?”
我们村的鱼塘里的鱼,多年都没分给社员。我猜想里边装的是鱼。那年头凭票供应的鱼是北京市民才有,也多半是带鱼。县城的人员,只有肉票,鱼票多年都没有。冬天鱼塘里的鱼照样活着,鱼塘的水很深,冻层在上面。下面的鱼需要呼吸氧气,许会就派他叔叔看管鱼塘,冬天的时候要砸洞,砸五六个洞,氧气就进去了。晚上会重新冻上,但第二天也就一指头厚冰层,再稍微砸一下空气就跟下面的水通上了。在这些洞口放入破碎了的玉米,鱼就到这里吃。用小网兜捞出几条鱼是很容易的。把鱼冻好后,用报纸包好,装入箱子,封好,就等我送去了。当然,不排除里边装的是仓库里的芝麻、花生米之类的。这些与我无关,我只是捎带送过去完事。这个门牌号是县武装部旁边的一排平砖房宿舍区,开门的是一妇女,用文人的话说是风韵犹存。那时候我已成年,对女性的容颜、身材还是很留意的,不仅仅是以前那样看人只看表情、相貌特征了,而是更关注审美角度了。她听完我的汇报,那是跟机关枪差不多的速度,但她听明白了,便配合我把箱子卸下来。待她把箱子搬进去,我已经把自行车掉头准备走路了。她当即喊我进屋暖和暖和,我说我来时赶路,一点不冷。她问我的姓名,我说我就是一社员,是买机器零件来的,村口碰上了许会,就把部长忘掉的东西捎过来了,不需要客气。说完我就骑车上路了。
我不知道许会为何让我干这事,这本来是他侄子、侄女或者叔叔等他本家亲人的活,保密是非常重要的。估计他不仅仅是因为对我的信任,也有其它原因。没过几天,县征兵任务就开始了。显然县武装部长跟许会商量好了,他能帮许会两个忙:要么让我去当兵,要么让我去县武装部上班。这样,他就有源源不断的鱼、芝麻、花生、白面等在那凭票供应的年代算是奢侈品了,便可改善老婆孩子的生活。别说县城,就是直辖市的粮票也不都是细粮,照样有粗粮。天天吃大米白面,那是中南海内的事。
我在维修什么的时候,表叔接近了我。“润涛表侄啊,表叔有好消息告诉你!这次你算是熬到头了!再也不干农活挣工分了!明天早上8点我们一起去县武装部,你当兵的事搞好了,报个名就完事,一切手续都办好了,包括体检表医生都给你填完了。你要是不想当兵呢?那就留在县武装部,在办公室。县武装部长知道你,因为你有对你佩服到极点的同学在他身边让他到咱村时打听一下你在干啥来着。所以,部长和领导门都想亲自看看你的本事呢,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真。凭你的本事,又有同学吹捧,前途无量。将来你高升了后,别忘了这是许会跟我的功劳!”
“明天上午8点走?”
“说好了9点在县武装部办公室见面,咱俩去,部长还有其他人都会跟咱们碰头。我需要办点私事,咱们俩各走各的吧,反正都有自行车。”
我没答应可也没反驳,表叔自然认为我高兴到难以言表地步。他走后,我就开始想怎么辞掉这事。参军不是事,对我算是梦寐以求,那只是国家动乱了,我可以招兵买马,可以学张良运筹帷幄决胜负于千里之外。然而,和平年代当兵,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去县武装部上班?我连县长的秘书都不想当,怎么会去县长下面的武装部长那里混饭吃?那以后我怎么见县长刘伯?那不是出卖了我爸–他与刘伯一辈子的交情是假的?许会的打算是一石二鸟:把我赶走离他远远的,也让县长难堪。可如何辞掉这事呢?这可是公开打脸,而且是公开不领情,从此跟许会是死敌关系了。
想了一整天又一夜,快到天亮时睡着了。醒来8点多了,表叔早就走了去集市卖他的什么东西或买什么去了。我直接去县武装部时间上来得及,可我可不能见县武装部长,那就爱咋地咋地了。中午的时候,我在家,脑子还是沉沉的,缺觉的感觉,也有被表叔大骂的预测带来的干扰。
“润涛呢?你个混蛋!”表叔从外面还没进屋就开骂了。其实这表叔对我很不错的,总是又疼爱又恨铁不成钢、不理解的表情。这下可把他惹毛了,气得面红耳赤,一边大吼一边跳脚:“你不去提前说一声啊!你让我跟部长等你一上午!我告诉你,许会急了!他誓言让你烂在这村!你这辈子别想有任何前途了!我支持许会!把你这不知好歹的混球给废掉!”骂我骂够了就转向看着我妈:“你这当妈妈的也太不称职了!这么个混蛋你也不管管!”
我妈说:“表弟你肯定是误解了,他不可能故意让表叔生气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要说润涛故意把你气成这样,肯定是误解了什么。别生气,该骂的不该骂的,你都骂了,自己别生气就好了啊,表弟!”
说起来这表亲的关系很好的,到底哪里表来的,我从未打听过,只知道表弟很尊重我妈,这是唯一的一次当面开骂她儿子。
我这表叔现在还建在,不知道他能否原谅了我当时睡过了头而对他的大不敬。
这事令许会对我彻底冷了,而且是敌我矛盾了。他认为那些崇拜我、神化我的同学们对我的看法是错误的,我根本就是一个不知好歹的朽木不可雕也的废物、书呆子。连他侄女都不相信我干这事,认为是我搞错了什么,双方误解了。在我同学们眼里,那时候的我是神人一样的存在,被称为料事如神,怎么可能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书呆子?肯定是误会!
当谈到这里时,许会问我:“就算你有今天,到北京读书,可当时你去县委大院晃荡或县武装部晃荡,不照样今天也到北京读书?你说说你回想往事你是否认可你当时做错了?就一件事:你在县委大院晃荡,有你那么多同学神化你,加上你的谋略与胆识、识人的本领、判断形势的能力,就娶媳妇一项就足以令你在漂亮女孩子里挑!何故到今天还单身?”
“哎呀呀呀,就这事我也不能去县委大院晃荡啊。你知道是谁公开讲润涛傻乎乎的?是公社副书记。他当时找我,给我介绍对象。我还以为是咱们公社哪位美女让他看上了给我介绍呢,原来是县一位局长的女儿。我一听当即问他:‘这怎么可能?人家局长怎么可能让城市户口的女儿嫁给农民?我也不认识那局长,是不是你们把我同学们的话转给了那局长?人家女儿可不干的啊。’他说是局长的女儿认识我,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一听这局长的姓氏,便想到了那女同学不是我同班同学,是隔壁班的。那女孩长得很甜,话不多,但很聪明。可她为何不跟我直接联系?我离县城就2华里的路,就是1千米左右,她骑车午休的时间就够了。老同学虽然当年互不通话,可毕竟走向社会后哪怕在大街上碰上,也都热情得很啊。我喜欢直来直去的,不认可扭扭捏捏的。所以,我拒绝了公社副书记。他认为我错过了好姻缘,因为这女孩是他看着长大的,以前他在县委工作时两家是邻居。他说:‘你有了这个对象,去县城上班就顺理成章了,许会就无法阻止你了。’这事我感觉非常对不起你啊,想跟你道歉,是我总想找你谈谈的原因。事实上你从没阻止过我,非但如此,还帮我忙去县武装部呢。可公社副书记就认准了我放弃了逃脱掉被你打压的机会,我是纯粹的傻子。看在我爸的面子上,只能说我是“傻乎乎的”。他们都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见了好处不扑上去”的人,包括二哥你在内!我高中毕业后有机会当几年农民,我一开始很愤怒,但很快就想通了,这对我长远来看是好事,等老了追忆往事,曾经有过当农民的经历,何错之有?何况干体力活也能增强我的体魄和定力,年轻时吃点苦受点罪,不就是孟子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经历吗?可你们就不认可!我又不会永远在农村,毛主席一死我就进城不再当农民了。就这么说吧,我当时不巴结你们有权的,被赵胖子看成是阴谋家跟党过不去;可我如果主动申请入党,别说你许会,就是副书记他们都认为我是想篡党夺权的野心家、阴谋家。反正在你们天天玩弄权术的人眼里,我干什么都是阴谋。”
许会听后不以为然,他带有怒气的口吻说:“润涛你个书呆子,我把你弄到这村,是因为我缺一个干体力活的劳动力吗?当然,人生就是赶拨,赶上哪拨谁也不知道,命运的安排。可大体上赶来赶去的,还是把羊赶到山上,把蛤蟆赶到坑里。你本应该飞黄腾达,偏要当农民,令谁都看不惯,便以为是我使坏。我走到哪,都有你的同学打听你,在我面前神化你是什么奇人啊什么的,言外之意是给你打抱不平。我让你去当兵,你拒绝;我让你去县里上班,你拒绝。你害了我的名声,明白不?”
(四)政客不相信科学有自己的尊严
“对了,想起来了,润涛你被你同学们神化跟事实有出入,我就被你误导过。这事你从没跟我道歉过呢。”许会又想起来了什么事对我耿耿于怀的表情在脸上流露了出来。
“哪件事?说来听听。”
“就建沼气池的事。我让你负责这事,由你做主。你最后的决定是拒绝建沼气池。显然是你判定管理建沼气池的那领导很快就下台,所以,你跟我说你决定不建沼气池。可那人一直都没下台,非但如此,还高升了呢。你误判这人这事,令我对你的判断力不再崇拜。可你应该对这事跟我道歉,错了就是错了,我也不会说你什么。”
“我的二哥啊,这是哪跟哪啊。省里来人到地区介绍沼气用于点灯、做饭,新能源。地区又派人到各县,县科委主任亲自抓这事,副主任是负责人。你说的是负责人吧?我参加了学习班,搞清楚了沼气池的原理与建造过程。第二次就是参观建好了的沼气池。第一次学习班属于理论,我当然觉得这新能源在科学技术上无懈可击,便认可咱们村也建沼气池,我甚至决定亲自动手,找几个帮手即可。可后来亲自看到建好的沼气池,当即决定不建这东西。这只涉及科学,与政治、权力没有一根毛的关系,到你那里,又是阴谋了。你能不能把科学与政治分开?什么都是政治啊权力啊,这就不给科学本身的尊严。我没误判什么啊,为何道歉?”
“你说说看,科学上讲,为何建造沼气池就是错的?别跟我说成本,县委说好了,咱们村是大寨点,建沼气池的钢筋水泥都是免费的,属于支持农业学大寨的项目经费。”
“这我知道。可我计算后,还是不合算。由于水泥标号高点的水泥都轮不到县城,沼气池又不能有一丁点裂纹而漏气,需要的钢筋就得多,水泥墙就得厚。拆掉时能否有雷管、炸药?就这事,我专门去问了科委内行人,人家打听了细节后告诉我:‘咱们县不是矿区,不会批准雷管、炸药等爆炸物。拆墙,只能靠榔头铁锤。’所以,将来拆掉那么厚那么大的沼气池,靠手工太难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让你建造沼气池,你想的是将来难拆。难道建造长城时需要考虑拆掉长城时的难度?”
“那个东西我亲自看了啊。只能用一次!因为里边放入的是人与动物的粪便、秸秆、杂草等能产生沼气的东西,必须是泡在水里,细菌才分解掉这些东西变成沼气。等沼气没了,就必须清理出来,然后放入新的材料。如何清理?就跟一个大十倍的水井,你告诉我怎么清理?两人深,人无法下去干活,且不说太脏,那粪便泥巴令人下去就沉下去死掉。我去问县修配厂,能否有机械臂,就是吊车一样的,用一个大锅,下面是铲子,把烂臭的泥巴屎尿挖出来。人家告诉我,县运输队只有8辆解放牌汽车,拖拉机站有12辆拖拉机,也都分到各公社了。再说了,拖拉机的马力小,带不动吊车。县建筑公司有一辆吊车,可人家怎么会给你挖屎尿泥巴?何况还得改装。没有机械臂清污,那玩意就是一锤子买卖,用完就必须拆掉。需要先搞出来个清污机械臂,否则,白送给我们也不能要。为什么呢?我当时问你:建造沼气池大队部出资,可连通到各家各户的管道谁出资,你告诉我社员自己出资买管子。塑料管不贵,可需要把管道埋在地下,否则孩子们弄着玩,房前屋后的柴禾一旦失火便是全村一片火海。毕竟家家靠柴火做饭取暖。挖地下管道,家家的院墙在底下挖过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如果是一次性的沼气池,你说我要是决定建造,到时候挨骂的不是我,是你啊。我知道这玩意必须先有机械臂清污,没有,我就会告诉大家:这事不是我当家作主干的,我只是奉命从事。谁人不信?到时候你挨骂便追悔莫及。我是为你好,说到底是科学有自己的尊严,与政治、权力无关。你什么事都扯上政治、权力,才误以为我也是根据政治才做出不建造沼气池的决定。”
“滚!”
“别客气。虽然我们是同辈,可论年龄还得是你先走。”
“我真后悔当初没跟赵胖子合伙把你这个不属于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的阶级异己分子送入监狱。”
“二哥啊,你何必说气话?你绝对办不到的,何况就是借给你八个胆子你也不敢啊。”
“我怕你个球啊?”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总认为你救过我,其实那是影子而非事实。事实是我救过你。那位省常委听到社员抱怨整个池塘的鱼都没分给社员一次时,省常委听得很仔细。说的人不知道他是省常委,以为就是犯错误了来劳动改造思想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晚上就围绕着鱼塘的话题不离开,我为了保护你,就不得不暗示我跟你许会是一伙的。那他就不能追下去了,这也是他误以为我是党员的原因,因为谁入党是你说了算,怎么可能不让同伙的我入党?”
“这我相信你。可你那是为了保护你自己。否则,我以行贿罪被抓了,判不了几年。可我知道是你出卖了我,那可是一辈子的仇恨算是结上了,因为那人不跟任何人交流,你是唯一,他又住在你家,我能放过你吗?你这是为你自己不跟人结仇的考虑。你告诉我或不告诉我,都一样的。一句话,我不欠你这情。当然,你也不欠我的情。”
“你一政客,满脑子政治,哪里有什么情不情的?即使有情,那也得换成利益。你永远也享受不了求真、向善、唯美给人类带来的乐趣。”
“又来了,又来了!我就这么实在,不玩虚的。你还有屁要放吗?”
“现在轮到你了。你还有什么对我抱怨的?”
“有一件事。你姐姐一辈子不撒谎,我信。可你说你没骗过我,不是事实。”
“说出来听听?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五)社会人不相信真有不吵架的家庭
“你亲口跟我讲你家人不吵架。是在谈论你那求真向善唯美臭理论时说的。打从那天起,我就没把你当好人,竟敢忽悠我。这世界上哪里有两口子不吵架的?这不是骗鬼吗?”
“你可以问燕富,他家谁跟谁吵架,我都能听到,因为他的房子跟我家挨着。你问问他听没听到过我家人吵过架。简单不?我告诉你,你如果不想两口子吵架,是非常容易做到的。你可以试一下看。其实原理非常简单。我家打从我爷爷的爷爷开始就立下了这么个简单家规:谁也别把自己当成老天爷。”
“说什么呢?这本身就是糊弄鬼!谁能把自己当成老天爷?”
“你们两口子吵架,就是因为你自己把你自己当成老天爷造成的啊?”
“拐弯抹角骂我?”
“没有啊。打个比方,你总不理解当初你当面羞辱我不欢迎我搬家,可我还是照搬不误,你就得出结论我这个人脸皮厚,类似韩信钻裆。可那不是事实。事实是:搬家的决定是我爸做出的,不是我做出的。我们家的习惯是:不论谁做的决定,在做决定前随便商量,一旦做出决定,全家人任何人都不再思考这决定是对是错,而是全力以赴完成这个决定。比如你得知你老婆孩子做出了某决定,你当即把自己看成是老天爷,便思考对方做出的决定是对是错,如果判断是错的,就批评对方。对方觉得委屈,就反驳,甚至拿出你过去的错误决定反驳,这就吵起来了。而事实上,你不是老天爷,你没能力判断是对是错。因为你是根据利益得失做出判断是对是错的,而利益分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二者有时是一致的,有时是相反的。就拿你佩服的林彪来说,当他告诉他妻子他是写入党章的接班人时,你一定认为他妻子会高兴,因为判断出那是有利的。可事实上那是引火烧身全家死到临头的错事。家庭的事也一样。比如当时民兵连长到我家骂我,我妈就在场。她后来只问及为何他到家里骂我,从来都没问过我为何不去县武装部上班,因为她不思考我做的决定是对是错。这事要是发生在任何一家,都得打成一锅粥。可我家没一个人提起这事,因为我没提这话题,就没架可吵。简单不?你们都认为我的决定是错的,那是根据当时眼前利益作为对错的标准,可你们有能力判断眼前利益跟长远利益肯定一致吗?我家人自认没那能力,就不会思考我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你以后亲自试验一下就知道了,做到一家人不吵架非常容易,就是判断对错时只要能活下去就只考虑长远利益,不计较眼前利益。长远利益判断不出来时就以‘只做善事,莫问前程’就够了。你亲自试验一下看看我说得对,还是骗你。”
“润涛,咱俩定一个君子协定,就是从今以后我们俩在任何地方相遇,都不打招呼,互相忘记对方,如何?”
“这对我公平,可对你不太公平。你毕竟比我年长,出于礼貌,我也得喊一声二哥。你就当没听见。何况你让我们家搬家过来,算是对我有恩。我是有恩必报之人。”
“这第一条理由不存在,我们不是同姓;第二条也非常勉强,因为你们家没人跟我商量搬家的事,因为明摆着我不会答应。是公社副书记找我,我没胆得罪上级领导。所以,搬家这事你不欠我什么情份。”
“那我们何必如此绝情?”
“我不知道这辈子遇到你是幸运还是不幸。你这人打灯笼都找不到!真的是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怎么也搞不懂你为何与人类完全不一样。如果你脑子糊涂,那我理解,可事实恰恰相反。你让我无所适从。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打招呼。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争论。我早就受够了跟你聊天。我还是不信我给你9分的羞辱,那事你会忘记。”
“忘记不可能,但我真的没在意过那点事,因为我都放弃了去县委大院挣工资的机会,还会在乎那一分的工分?”
“越说你越不是人!是人都不会放弃去县城上班而在农村干体力活。滚吧!浪费了我这么长时间跟一个怪物扯淡!下不为例,你以后少来我家门口晃悠!看到你,我就烦,你烦了我三年还不够吗?嗯!其实我早把你看透了,你识人、断事准确无误,可你一辈子当不上官,出不了名,还天天高高兴兴的跟傻子似的!老天爷把这等大脑安在你头上算是错得离谱了!这等怪物地球上可能就一个,还让我碰上了,打交道三年啊!”
“那表明二哥你这辈子没白来!你应该高兴才对。”
“我高兴个屁啊!花费了我多少心血?什么收获都没有。你可曾请过我吃一顿饭喝过一杯酒?没有!你给大队部干活再多,跟我本人有个屁的关系啊。累死你,挣9分,你说你傻不傻?嗯!社会就是名利场,可你还活在梦里的理想世界求什么真理,可笑不?!社会只讲输赢胜负,成王败寇,这就是终极真理!等你老了后你会认可我告诉你的这些实话。到时你一定追悔莫及。你后悔了的那一天再来找我聊天。润涛啊,你要是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将来升到部长总理那一步,也算我没白训化你,否则浪费了你的大脑啊。可惜那大脑安在了你的头上!”
“你早就给了我‘朽木不可雕也’的评价了,改不了了。既然你不让我进院,那就代问全家好!”
“少啰嗦!哪壶不开提哪壶。滚吧!” (这句话表明他跟他妻子对我的评价满拧。至于他会不会试验不再跟老婆孩子吵架,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有影响呢。)